镜中符

栀子花香缠在楼梯扶手上,像撒了层细粉,指尖划过都沾着股甜腻。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大敞着,碎镜片散了一地,每片里都映着点光——不是窗外的日头,是贴在墙上的黄符在发亮。

那些符是新贴的,朱砂还泛着湿意,歪歪扭扭地贴满了四面墙。符纸角落都画着个小小的“卍”字,墨色发沉,像是用什么东西调的。我蹲下身捡了片碎镜,镜片里映出张符的一角,上面用朱砂写着“敕令安魂”,可最后那个“魂”字的点,却描成了个小小的血珠。

“是镇魂符。”林薇的指尖拂过符纸边缘,突然顿住,“但这符画反了。”

我凑过去看,果然。正统的镇魂符该是“敕令”在上,“安魂”在下,可这些符全倒着贴,朱砂笔画像蚯蚓似的蜷在符纸上,看着不仅不肃杀,反而透着股诡异的活气。

苏青突然“啊”了声,指着墙角。那里堆着些旧物,有个落满灰的木匣子,匣子上挂着把铜锁,锁孔里插着根头发——粗硬发黑,是王桂英的。更怪的是木匣周围,撒着圈米粒,米粒上沾着点红,像是染了血。

“是引魂米。”林薇的声音发哑,“老辈人下葬时撒的,说是怕魂魄迷路。可这撒法……是把魂往匣子里引。”

她伸手去拨米粒,指尖刚碰到,就见那木匣“咔哒”响了声,铜锁自己弹开了。匣子里没别的,只有卷泛黄的布,展开来,是件蓝布衫,领口处缝着颗纽扣——和门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颗纽扣的线孔里,塞着张极小的符纸。

我用指甲挑出符纸,展开一看,心猛地沉了下去。符上没画镇魂的咒,只写着两行字:“槐下有镯,镯中有魂,魂归镜里,镜锁生人。”

字是用毛笔写的,笔锋歪扭,最后那个“人”字的捺画,拖得老长,像根头发丝,正好落在纽扣的线孔里。

“这不是镇魂,是锁魂。”林薇突然拽着我往窗边退,“有人想把老槐树下的魂都锁在这屋里。”

话音刚落,地上的碎镜片突然动了。不是被风吹的,是每片镜片里的光都在晃,像有人在镜背面摆手。我盯着其中一片,镜片里映着的本该是墙,可此刻竟出现了道影子,穿蓝布衫,没有头,正慢慢往镜外挪。

是那个女老师!

“碎镜藏魂。”林薇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发颤,“我奶奶说过,镜子碎了,里面的魂魄就会困在镜片里,要是被人用符引着,能从镜片里爬出来。”

她刚说完,就见那片镜片里的蓝布衫影子猛地往前一扑,镜面上“滋啦”冒起白烟。影子没出来,反而被弹回镜里,镜片“咔嚓”裂得更碎了。

与此同时,墙上的黄符突然亮了起来,朱砂笔画像活了似的扭动,符纸角落的“卍”字慢慢转起来,发出极细的“嗡嗡”声。

苏青指着天花板。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木梁,梁上悬着根红绳,绳上系着面小小的铜镜,镜面朝下,正好对着地上的碎镜片。铜镜边缘缠着圈头发,栗棕色的,是李彤的。

“是照妖镜。”林薇的脸色瞬间白了,“可这挂法是反的——本该照妖,现在成了锁魂的阵眼。”

铜镜突然转了个方向,镜面朝上,映出窗外的老槐树。树影落在镜面上,像团墨,慢慢往下渗,最后滴在地上的碎镜片上。

“咚。”

木匣突然自己盖死了。

我们三个同时往门口退。刚退到楼梯口,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镜片。接着,所有碎镜片里都冒出了影子——有穿蓝布衫的,有穿白衬衫的,还有个小小的黑影,像个孩子。

它们都在往镜外爬。

林薇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那只银镯子,往房间里扔去。镯子“当”地砸在地上,正好落在碎镜片中间。所有影子都顿了顿,接着,像是被烫到似的往镜里缩。

墙上的黄符“呼”地燃起了火,朱砂笔画在火里扭曲,最后烧成了灰。梁上的铜镜“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只有那只银镯子在地上转着圈,最后停在木匣边,镯子内侧的“桂英”二字,在光里亮得刺眼。

我们没敢再进去。下楼时,我回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窗玻璃上蒙着层灰,却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个影子,正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有头,梳着齐耳短发,手里攥着颗蓝布纽扣。

走到老教工楼门口时,苏青突然拽了我一把,指着老槐树下。那里的新土堆还在,只是上面的蓝布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朵栀子花,花瓣上沾着点露水,像是刚摘的。

风一吹,花瓣落了片,飘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却发现花瓣下面压着张符纸,是从墙上掉下来的,上面的“敕令安魂”被烧得只剩半行,可最后那个血珠似的点,却渗进了土里。

林薇蹲下身,用手指挖了挖土。土里埋着个东西,是片碎镜片,镜片里映着个模糊的影子,穿蓝布衫,正对着我们笑。

“这阵没破干净。”她的声音发哑,“有人在故意养魂。”

谁?

是李彤?还是那个穿蓝布衫的女老师?

我们往回走时,老教工楼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门轴转动时,我好像看见门后贴着张符,黄纸黑字,正是我们在房间里看到的那种。

风从老槐树的方向吹过来,带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有点……朱砂的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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