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引路
走廊的声控灯早坏了,只有应急灯在尽头投下片惨白的光。那缕发丝在地上爬得极慢,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路蜿蜒到楼梯口。
“要跟吗?”苏青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手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撞在我肘弯处,“咚咚”的,比楼下老槐树的落果声还急。
林薇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桃木钉轻轻拨了下发丝。发丝猛地蜷了蜷,末梢竟翘起来,像在“看”我们。她指尖的糯米粒不知何时沾了层湿冷的气,我突然发现,走廊的墙皮在掉灰——不是成片落,是顺着墙根的裂缝,一点一点往下“渗”,混着水汽,在地上积成滩发绿的水痕。
“走。”林薇突然起身,声音压得比应急灯的光还低,“它在等。”
我们跟着发丝往楼下走。楼梯扶手积的灰上,印着串奇怪的脚印,很小,像孩童的鞋,却只有前半掌,后跟处拖出道细痕,像是……被人提着脚腕走的。走到三楼拐角时,苏青突然“啊”了声,指着扶手下面。
那里卡着半片蓝布,布纹和宿管阿姨的衬衫一模一样,边缘却不是撕的,是被什么东西啃过,毛边处还挂着丝暗红的痕。
“她来过这儿。”我摸了摸那布片,指尖刚碰上就缩了回来——布片冰得像块铁,“她在给我们留记号。”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门被撞开的响。发丝在地上顿了顿,猛地加快速度,直往一楼冲。我们跟着跑下去,刚拐过最后一道弯,就看见老教工楼的门开着道缝,那缕发丝正从门缝里钻进去。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股腐土和铁锈混合的味。我突然闻到股熟悉的香——是李彤常用的栀子花香水,可这香味里掺了别的东西,像……像烧纸的灰味。
“李彤肯定在里面。”苏青往门里瞥了眼,突然抓住我的手,“你看那门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门轴上缠着圈头发,粗硬,发黑,正是李彤后颈那缕。而门轴转动的地方,卡着颗牙齿,很小,齿缝里还沾着点蓝布丝。
“是孩子的牙。”林薇的声音发僵,她从兜里摸出张黄符,刚要贴上去,门缝里突然飘出片东西,轻轻落在我脚边。
是片指甲,染着桃红色的指甲油,边缘处有个月牙形的缺口——是李彤的指甲。指甲背面粘着点湿土,和门板“镯”字里的土一模一样,土下面还压着根发丝,比地上那缕细些,发梢系着个极小的结。
“她在系绳子。”林薇突然低声说,“用头发系的绳子。”
我刚要弯腰捡指甲,苏青突然尖叫起来。我抬头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老教工楼的二楼窗户里,贴着个影子,穿白衬衫,正是李彤。可她的头歪在肩膀上,脖子处空荡荡的,像被人齐根拧断了。更可怕的是,她的手正扒着窗框,手指却不是往前伸,是往后弯,关节处反折着,像有人在后面掰她的手。
“她在……招手?”苏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薇突然拽着我们往门里冲:“别信影子!是陷阱!”
门在我们身后“砰”地关上,走廊里的灯“滋啦”响了声,亮了。昏黄的光线下,我看见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开着,每个门里都挂着件蓝布衫,和宿管阿姨的一模一样,领口处却都空荡荡的,像没人穿,却自己立在那儿。
而地上的发丝,已经爬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那扇门是虚掩的,门缝里漏出点银光——是银镯子的光。
“镯子在里面。”苏青往前挪了半步,突然僵住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底缝。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不是发丝,是根手指,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正一下一下抠着门框。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五根手指都扒在地上,慢慢撑起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个脑袋,没有身子,脖子处平平整整的,像被刀割过。头发又粗又硬,披在地上,正是王桂英的头发。可她的脸不是档案照片里的样子,五官都被什么东西啃烂了,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我们“看”。
“镯子……我的……”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破风箱在响,脑袋突然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走廊两侧的蓝布衫突然都动了,领口处慢慢鼓起来,像是有头要从里面钻出来。
林薇突然把糯米往地上一撒,糯米粒落在地上,竟“滋滋”冒起白烟。她拽着我们往反方向跑,可身后的门都关死了,只有最里面那扇门还开着,银镯子的光越来越亮,像在勾人过去。
“咚——咚——”王桂英的脑袋在地上追,每砸一下,走廊的灯就暗一分。我突然发现,那些蓝布衫的领口处,露出的不是头,是头发,一缕一缕往下垂,正慢慢缠上我们的脚踝。
“抓头发!”林薇突然喊,她抓起地上那缕引路的发丝,猛地一拽。
“嗷——”一声惨叫从最里面的房间里传出来,银镯子的光瞬间灭了。王桂英的脑袋停在原地,眼窝里流出黑血,而那些缠在脚踝上的头发,突然都往回缩。
苏青跌坐在地上,指着最里面的房间门。门缝里,有只手正往外伸,手里攥着个银镯子,镯子上缠着根头发,头发的另一头,系着颗蓝布纽扣——和我们手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而那只手的手腕处,有道深深的勒痕,像被头发勒出来的。
“是宿管阿姨的手。”我突然反应过来,“她在里面!”
林薇刚要去推门,那只手突然缩了回去,接着,房间里传来“咔哒”一声,像是锁舌弹回去的响。
走廊的灯彻底灭了。黑暗里,我听见王桂英的脑袋又开始“咚、咚”地砸地,这次离得极近,像是就在我脚边。
还有个声音,很轻,像个孩子在笑,就在我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