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找到的人

门板上的“镯”字还泛着新鲜的划痕，嵌在里面的发丝被风一吹，竟慢慢抽了出来，像条小蛇似的蜷在门垫上。林薇盯着那发丝看了半晌，突然蹲下身，用指甲轻轻把它挑起来——发丝根部沾着点湿土，还有一粒极小的、泛着银光的碎屑。

“是银镯子上的。”她把碎屑捻在指尖，对着光看了看，“这东西在引我们去拿镯子。”

苏青往窗外瞥了一眼，又迅速缩回头，嘴唇发白：“刚才那影子……好像不止一个。我看见她身后的树影里，还藏着个矮的，头歪歪的，像没脖子。”

这话让我后颈的凉意又重了些。老槐树下除了王桂英的怨气，难道还有别的东西？我想起档案库照片里基建队的十二个人，想起《事故记录》里“三人失踪”的字眼——那些没被找到的人，是不是也困在这树下？

寝室里的吊扇不知何时又转了起来，扇叶带着灰，在墙上投下晃悠悠的影子。这次的影子有点怪，扇叶明明是四片，墙上却映出五片的轮廓，最边上那片细得像根头发，正慢慢往下垂，几乎要碰到林薇的肩膀。

“别盯着影子看。”林薇突然拽了我一把，声音压得很低，“老辈人说，怨气重的地方，影子会‘偷人’。”

我赶紧移开视线，却瞥见窗台上的枯叶动了——不是被风吹的，是从里面拱起来的，像有东西在叶梗里钻。苏青也看见了，她指着枯叶，话都说不囫囵：“那……那里面有东西！”

林薇用剪刀尖挑开枯叶，里面掉出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滚到地上才看清——是颗纽扣，蓝布的，上面还缠着半根线，和宿管阿姨那件蓝布衫上的纽扣一模一样。

“宿管阿姨来过？”苏青的声音发颤，“她不是在楼下吗？”

我捡起纽扣，指尖刚碰到布面，就觉得一阵冰凉。纽扣背面的线孔里，塞着根极细的发丝，正随着我的呼吸轻轻动。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老教工楼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们三个同时往窗外看。

老槐树下的影子不见了，坑边空荡荡的，只有那只银镯子还嵌在黑泥里，露着半截亮闪闪的边。但老教工楼的门口，站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我们，正慢慢往楼里走，穿的是件白衬衫。

是李彤？

可她的步子很怪，像被人提着后领，脚尖擦着地面，拖出一道浅痕。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后颈上，垂着一根长长的头发，不是她自己的，粗硬，发黑，一直拖到地上，像有人在后面牵着她。

“她进去了。”林薇的声音有点哑，“老教工楼里还有别的东西。”

我捏着那颗蓝布纽扣，突然发现纽扣上的线孔有点眼熟——和宿管阿姨断手上缠着的线，纹路一模一样。如果宿管阿姨的手是被头发“咬”断的，那这颗纽扣，会不会是她故意留下的？

这时，门垫上的发丝突然动了，慢慢往门口爬，方向正对着老教工楼。林薇盯着发丝的轨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王桂英被诬陷偷了镯子，可县志里没说，那镯子本来是谁的。”

苏青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如果镯子不是她偷的，”林薇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纽扣上，“那当初诬陷她的人，会不会也在这楼里？”

风又开始刮了，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有人在树下笑。我看着老教工楼门口那道越来越淡的白衬衫影子，突然觉得那只嵌在泥里的银镯子，根本不是诱饵。

诱饵是李彤。

或者说，是李彤后颈上那根被牵着的头发。

而我们手里的糯米、桃木钉，甚至宿管阿姨留下的这颗纽扣，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对付王桂英的。

老教工楼的窗户里，突然闪过一点光，像有人用镜子反射了一下。接着，那道白衬衫的影子彻底消失了。

门垫上的发丝，已经爬到了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