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粘液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的。手指刚碰到林薇的脚踝,就被烫得缩了一下——不是体温的热,是像有东西在她皮肤底下烧,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痛。苏青比我反应快,她抓起地上那枚桃木钉,没头没脑往林薇后颈扎去。
“滋啦——”
桃木钉尖儿碰到皮肤的瞬间,冒出一串白烟。林薇像被电打了似的猛地一颤,抓着洞口的手松了半分。我趁机拽住她的裤脚,死命往后拉,布料勒得我手心生疼,却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里的“东西”在挣扎,像有根冰冷的线从洞口里扯着她,一松一紧。
“还愣着干什么!”苏青的声音劈得像碎玻璃,她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剪刀,刀尖对着那只从洞口里伸出来的手。我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手——皮肤是青灰色的,指节处缠着湿漉漉的头发,指甲缝里的黑绿色黏液正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碎骨上,“滋滋”冒起细泡。
剪刀刃刚碰到那只手,就被一股力气弹开。苏青踉跄着后退,撞在老槐树上,槐树叶子“哗啦”落了她一身。而那只手非但没缩回去,反而更快了,五根手指猛地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林薇的肉里。林薇的脸已经探进洞口大半,我能看见她的嘴角还挂着那抹诡异的笑,眼睛却在流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头发上,立刻被吸了进去。
“她在哭!”我嗓子干得发疼,“她还清醒!”
苏青突然抓起地上那半袋糯米,撕开袋子就往洞口泼。白色的糯米粒落在洞口的头发上,“噼啪”作响,像撒在烧红的铁上。洞口里的“咯咯”笑声瞬间变成了尖啸,那只手猛地一抽,林薇的身体跟着往前冲了半尺,后颈的皮肤突然裂开道细缝,黑红色的血混着几根头发冒了出来。
就是现在!
我拽着林薇的裤脚往死里拽,苏青扑过来抱住她的腰。两人的力气加在一起,终于把林薇从洞口里拖了出来。她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摔在地上,后颈的细缝还在冒血,那抹诡异的笑却僵住了,眼睛里慢慢有了焦点,盯着我和苏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洞口里的尖啸还在响,夹杂着头发扫过砖石的“沙沙”声。我回头一看,头发正从那个黑糊糊的洞口里往外涌,像被水泵抽出来似的,根根粗硬,带着湿土的腥气,顺着墙皮往下爬,已经快碰到林薇的脚踝。
“走!”苏青架起林薇的胳膊,我抓着她的另一只手,两人半拖半扶着往寝室楼跑。身后的头发追得极快,“沙沙”声像贴在后背,我甚至能感觉到发丝扫过裤脚的冰凉。
跑到三楼拐角时,林薇突然“哇”地吐了出来。不是食物,是半捧黑绿色的黏液,里面缠着几根头发,落在地上还在扭动。她吐完就软了下去,靠在墙上喘粗气,后颈的细缝不再冒血,只是皮肤下还鼓着几道凸痕,慢慢往回收缩。
“那东西……在我胳膊里钻……”她抓着我的手,指尖冰凉,“我看见洞口里……全是头发,缠着个影子,没有脸,只有眼睛……”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不是我们跑上来的慌乱动静,是沉重的、一步一顿的声响,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爬楼梯,每一步都震得楼板发颤。
我和苏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这栋楼里除了我们,还有谁?
脚步声停在了三楼平台。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像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我扶着林薇往楼梯缝里瞥了一眼——
是宿管阿姨。
她还穿着那件蓝布衫,只是衫子前襟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胸口处缠着密密麻麻的头发,正往外面冒。她的脸还是那副僵硬的样子,但眼睛里不再淌血了,而是嵌着两颗黑糊糊的东西,像是用头发缠成的球,正慢慢转动,对着我们的方向。
她手里拖着个东西,是李彤的白衬衫,衣角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一直延伸到老教工楼的方向。
“找到……你们了……”宿管阿姨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她抬起手,那只曾经断过的手现在缠满了头发,指尖对着我们,“她的眼睛……还没找到……你们……帮我……”
头发从她的袖口、领口往外涌,顺着楼梯往上爬,已经到了我们脚边。林薇突然推了我一把:“用糯米!”
我这才想起苏青刚才没泼完的糯米袋还在手里。我抓出一把就往宿管阿姨身上撒,糯米粒落在头发上,“噼啪”声又响了起来。宿管阿姨的身体晃了晃,眼睛里的头发球猛地炸开,黑糊糊的发丝溅了一地。
趁她愣神的功夫,我和苏青架起林薇往四楼跑。这次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只有头发落地的“簌簌”声,还有宿管阿姨在楼下反复念叨的话:
“眼睛……埋在土里……你们藏不住的……”
跑到寝室门口时,我回头往下看了一眼。宿管阿姨还站在三楼平台,背对着我们,正慢慢往下走,拖在地上的白衬衫衣角上,沾着根粗硬的发丝,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指路。
林薇靠在门上,捂着后颈直喘气:“她不是在追我们……是在引我们……去埋眼睛的地方……”
我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袋糯米,又看了看苏青怀里的铁皮盒——里面只剩两枚桃木钉了。窗外的老槐树还在“沙沙”响,树影歪歪扭扭地贴在玻璃上,像有人正趴在窗外,往里看。
而寝室的门缝里,不知何时钻进来一根发丝,粗硬,发黑,正慢慢往林薇的脚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