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头发
黑暗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不是慢慢沉下来的暮色,是带着湿土腥气的、有重量的黑,压得人胸口发闷。刚才手电摔落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余温,但指尖摸过去,只碰到冰凉的头发——不知何时,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粗硬,发乌,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
“李彤?”张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伸手去摸旁边的人,却摸到一手黏腻的东西。不是血,是带着土腥味的黏液,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地上的头发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没有回应。只有“沙沙”声,更近了,就在耳边,像有人用头发丝扫着你的耳廓。张萌猛地偏头,却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是档案柜的玻璃门,碎碴扎进了额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她不敢抬手去摸,刚才苏青说过,这东西就缠人皮肤,一碰到,就往肉里钻。
“咳……咳咳……”苏青的咳嗽声从斜前方传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别碰地上的……头发里有东西……”
张萌的心一沉。她想起刚才李彤脚踝上的凸痕,想起宿管阿姨断手上缩回皮肉的黑毛。她试着动了动脚趾,果然,裤脚管里有什么东西在爬,冰凉,细长,正顺着小腿往上缠。
“林薇!剪刀呢?”苏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在……在我手里……”林薇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但我动不了……它的头发……缠在我胳膊上……”
张萌顺着声音摸索过去,指尖终于碰到了林薇的胳膊。不是温热的皮肤,是冰凉的、硬邦邦的,像裹了层湿抹布。她能感觉到布料下的凸起,一根一根,纵横交错,正往林薇的肩膀上爬。
“用……用桃木钉……”张萌想起苏青的铁皮盒,伸手去摸她的腰。指尖扫过一个冰凉的铁盒,她猛地掀开盒盖,摸到了桃木钉的尖儿——但只有一根了,其他的不知掉在了哪里。
“沙沙……”
头顶传来响动。张萌下意识抬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有东西正从档案柜顶上垂下来,一根接一根,拂过她的脸颊。是头发,比地上的更粗,更凉,末端还带着湿漉漉的土粒,掉在她的脖子里,痒得人头皮发麻。
“它在上面……”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它刚才……从柜子里爬出来了……”
张萌的心跳几乎要停了。她想起那个裹在头发里的人影,想起头发缝里的黑洞,想起那两颗干瘪的眼珠。她突然明白,这黑暗里不止一个“东西”——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头发,那些从柜子里垂下来的发丝,都是它的一部分,正像网一样,把她们慢慢罩住。
“李彤……李彤你说话啊!”苏青还在喊,声音已经嘶哑了。
这时,张萌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是李彤,她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张萌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摸,摸到了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滚烫,像在发烧,而且……有什么东西正从皮肤里往外冒,顶得布料都鼓了起来。
“啊——!”李彤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恐惧,“它在我脖子里……它要钻进去……”
张萌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把桃木钉的尖儿对准李彤后颈的凸起,想用力扎下去,但指尖的黏液太滑,桃木钉“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不要……”李彤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最后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嗬嗬”声,像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张萌摸到了她的脸。不是温热的,是冰凉的,而且……她的眼睛睁着,却没有焦点,瞳孔里映着一片漆黑,只有密密麻麻的发丝,正从眼白里往外冒,一根接一根,像水草似的。
“它……它找到眼睛了……”苏青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张萌突然想起《事故记录》里的最后一句话:“……埋于槐树下……头发缠……眼睛……等……”
等什么?
等有人把眼睛送回来?
还是等……眼睛自己“长”回去?
这时,她感觉缠在小腿上的头发突然收紧了。不是慢慢勒,是猛地一拽,她整个人往前扑去,脸正好撞在李彤的胸口。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不是土腥味,是腐肉的味道。张萌的指尖碰到了李彤的衣服,湿乎乎的,黏腻腻的,正往下淌着什么东西。她慢慢抬起手,摸到了李彤的后颈——那里的凸起已经破了,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粗硬,冰凉,带着湿土的腥气。
是头发。
从李彤的皮肤里钻出来的头发。
“沙沙……”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张萌感觉自己的头发也在动,不是被风吹的,是从头皮里往外长,一根接一根,粗硬,冰凉,正往她的眼睛里钻。
她想闭上眼睛,却发现眼皮已经被头发缠住了,根本合不上。她能感觉到发丝拂过眼球的冰凉,能感觉到它们正往瞳孔里钻,带着湿土的腥气,带着腐肉的臭味。
“帮我……找回来……”
那个黏糊糊的声音,不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就在她的脑子里,像无数根头发丝在神经上爬。
张萌的意识开始模糊。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老槐树下,看见基建队的人拿着铲子,往土里埋着什么。她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被绑在槐树上,眼睛里流着血,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还看见,自己的手正拿着铲子,往土里挖。挖着挖着,挖到了两颗圆滚滚的东西——是眼珠,干瘪发黑,眼白上蒙着层灰,但瞳孔里,映着她的脸。
“找到了……”
脑子里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
张萌感觉钻进眼睛里的头发突然停住了。接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胀痛,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眼球里生根、发芽。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慢慢浮现出的影子——那个裹在头发里的人影,正站在她的面前,头发缝里的黑洞里,慢慢渗出两颗眼珠,白多黑少,瞳孔里映着她的脸。
不,不是映着她的脸。
是她的眼睛,正长在那个黑洞里。
“现在……你也是我的了……”
人影的头发突然散开,像一张网,猛地罩了下来。
张萌最后感觉到的,是无数根头发钻进皮肤的冰凉,以及后颈传来的、熟悉的凸起感——那里,正有新的头发,慢慢往外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