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人影
门“砰”关上的瞬间,手电筒的光柱在档案库里疯狂摇晃,卷宗上的霉斑、玻璃柜的碎碴、地上散落的旧照片,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在墙上扭曲成一团,像无数只手在乱抓。
“谁?!”林薇攥紧了腰间的剪刀,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但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还有……一种极轻的、类似头发扫过纸张的“沙沙”声。
那声音不是从门口来的,是从档案库深处。
苏青把铁皮盒抱在怀里,桃木钉的尖儿顶着手心:“刚才进来时,最里面是不是有个柜子没倒?”她的声音发颤——她们进来时只顾着翻找,谁也没留意角落里那尊立得笔直的旧木柜,柜门上还挂着半幅褪色的布帘。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股湿土的腥气,和张萌头发里那根发丝的味道一模一样。李彤突然抓住张萌的胳膊,指尖冰凉:“你看地上的照片……”
张萌低头,刚才那张基建队的合影正飘在一滩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渍里。照片上那些人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了,只有角落里那个长头发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她的头发正从照片里往外冒,像水草似的,一根接一根,垂到地上,慢慢往她们脚边爬。
“那册子!”林薇突然想起什么,手电光柱猛地打向刚才那本《事故记录》。册子不知何时翻到了最后一页,被墨水晕开的那个字旁边,竟多了几行新的痕迹,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头发找了七十年……”
“眼睛埋在土里……”
“你们带了光来……”
“正好,帮我看看……”
最后一个字刻得极深,纸页都破了个洞。张萌顺着破洞往册子底下看,心脏猛地一缩——册子下面压着的,不是地面,是一团缠在一起的头发,黑得发乌,正从破洞里往外钻,像蛇吐信子。
“沙沙——”
布帘后面的木柜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林薇的手电照过去,布帘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气掀开,露出柜子里的东西——不是卷宗,不是旧物,是个蜷缩的人影,浑身裹着头发,只在头发缝里露出一点惨白的皮肤。
“找到你们了……”
声音从头发里钻出来,黏糊糊的,像含着泥。那人影慢慢抬起头,头发从脸上滑落,露出的却不是脸——是两个黑洞,黑洞里没有眼珠,只有密密麻麻的头发丝,从洞里往外冒,一根接一根,朝着她们的方向。
张萌突然感觉头皮又开始痒,比刚才更甚。她伸手一摸,摸到一把粗硬的发丝,不是她的,正从她的头发里往外长,根根冰凉,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草。
“别碰!”苏青想拉开她,却看见张萌的指尖已经沾了根发丝。那发丝一碰到她的皮肤,立刻像活了似的,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钻进袖口,留下一道冰冷的红痕。
“眼睛……我的眼睛……”那人影突然动了,裹着头发的身子从柜子里滑出来,落地时没有声音,像一团软泥。头发在她身后拖了一地,扫过卷宗时,那些泛黄的纸页“哗啦”作响,上面的字迹一个个消失,变成空白。
李彤往后退,后背撞在一个档案柜上。柜子晃了晃,顶上放着的一个旧搪瓷缸掉了下来,“当啷”一声碎在地上。缸里的东西撒了出来——不是灰尘,是半缸头发,里面还混着两颗圆滚滚的东西,滚到李彤脚边。
她低头一看,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是两颗眼珠,已经干瘪发黑,眼白上蒙着层灰,但瞳孔里,还映着模糊的影子——是基建队的人,正拿着铲子,往土里埋什么。
“我的眼睛……埋在槐树下……”人影离得更近了,头发里的黑洞直勾勾对着李彤,“你们刚才在坑里,是不是看见了?”
李彤想起寝室楼下的大坑,想起那些被挖出来的碎骨和头发。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人影的头发慢慢伸过来,像无数条细蛇,缠住她的脚踝。
“帮我……找回来……”
头发猛地收紧,李彤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张萌看见她的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钻,鼓出一道道凸痕,顺着小腿往上爬。
“用剪刀!”苏青突然反应过来,抓过林薇腰间的剪刀就往李彤脚边递。但头发太快了,已经缠上了李彤的手腕,正往她后颈爬——和刚才宿管阿姨断手上的黑毛一样,要往皮肤里钻。
林薇咬着牙扑过去,用剪刀去剪那些头发。剪刀刃碰到发丝的瞬间,“滋啦”一声冒起白烟,一股焦糊味混着腥气飘出来。但头发没断,反而更凶了,猛地一甩,把林薇抽得撞在档案柜上,手电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照见墙上的影子。
墙上,她们四个人的影子后面,多了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没有形状,只有密密麻麻的线条,像无数根头发拧在一起,正慢慢往下压,要把她们的影子吞掉。
张萌突然想起《事故记录》里的话:“头发缠……眼睛……”
她看着那人影头发里的黑洞,看着地上的干瘪眼珠,看着李彤皮肤上越来越多的凸痕,突然明白了——
不是要找眼睛。
是要把眼睛,放回“该在的地方”。
这时,地上的手电闪了闪,灭了。
黑暗里,头发的“沙沙”声无处不在。张萌感觉有东西爬上了她的后颈,冰凉,粗硬,正往她的耳朵里钻。她想尖叫,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变成了另一个调调,黏糊糊的,像含着泥:
“……帮我……找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