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
窗外的天光终于透进了些暖意,虽然依旧灰蒙蒙的,却把寝室里那些影影绰绰的轮廓照得清晰了些。宿管阿姨的断手掉在地上,黑毛渐渐缩回皮肉里,最后变成一截朽木似的东西,上面还粘着半片蓝布。
李彤后颈的陶罐不再冒白烟,她瘫坐在地上,摸着脖子直喘气:“刚才……刚才我好像看见那东西的脸了。”她咽了口唾沫,声音还有点抖,“不是没有头,是头埋在土里,头发太长,把脸盖住了。”
苏青把桃木钉收进铁皮盒,盒盖合上时发出“咔哒”一声,在这安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头发里藏着眼睛……”她皱着眉重复,“老辈人说过,被活埋的人要是带着怨气死,头发会变成引子,把生前最在意的东西缠在里面。”
林薇正用布擦着那把生锈的剪刀,剪刀尖上沾着点黑泥,擦了好几下都没擦掉。“锁怨罐只能暂时镇住,”她看向窗外老槐树下的大坑,“现在那东西没了动静,要么是在蓄力,要么……是在等天黑。”
张萌的手还在抖,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尖触到一根冰凉的发丝——不是她的,那发丝粗硬,还带着点湿土的腥气。她猛地把头发拨开,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头皮上残留着那种被东西爬过的痒意。
“档案库。”林薇突然站起身,把剪刀别在腰上,“苏青说得对,老教工楼的档案库一定有东西。这学校建校快百年了,不可能没人知道乱葬岗的事。”
“可是……”张萌看着门口那些还僵立着的人影,他们的眼窝还在淌血,只是动作慢了许多,像生了锈的木偶,“他们怎么办?”
“暂时动不了。”林薇指了指地上那截“断手”,“刚才那一下伤了它们的怨气,至少今天中午前,它们只会站着。”她顿了顿,又补充,“但天黑后就不一定了。”
四人互相扶着站起来,张萌走在最后,路过墙角时,下意识瞥了眼那片水渍。不知何时,水渍的形状变了——不再是摊开的手,而是像个蜷缩的人影,头发长长的,垂到地上,正好对着老教工楼的方向。
老教工楼比寝室楼更破,墙皮几乎剥光了,露出的砖缝里长出了半人高的野草。档案库在一楼最里面,门是掉了漆的木门,锁孔里塞着铁锈。苏青用桃木钉撬了半天,才把锁撬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霉味混杂着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堆着密密麻麻的档案柜,玻璃门大多碎了,里面的卷宗发黄发脆,有的还沾着褐色的霉斑。林薇从兜里摸出个小手电筒,光柱扫过卷宗上的标签——“一九五三年教职工名录”“一九七七年基建记录”……
“找建校初期的。”苏青扒开一个倒在地上的档案柜,里面的卷宗散落一地,其中一本封面写着“建校工程日志”,纸页边缘都烂了。
张萌蹲在地上翻找,手指不小心碰到一张掉出来的照片。照片泛黄发卷,上面是一群穿着蓝布衫的人,站在刚挖好的地基前,每个人都笑得很勉强。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九五一年,基建队第三批,共十二人。”
“十二人……”李彤突然凑过来,指着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你看她的头发,是不是很长?”
张萌眯起眼,照片上那个人影站在最边上,头发确实长到了腰,而且……她的手好像在往头发里藏什么东西,指尖露出个小小的银亮色。
这时,林薇突然“咦”了一声。她从一个档案柜的底层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写着“事故记录”。她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很急的时候写的:“五月十七日,地基塌陷,三人失踪。五月二十日,夜间听见地基处有哭声,寻无踪迹。五月二十四日,发现基建队王桂英失踪,床铺下有大量头发。”
“王桂英……”苏青凑过去看,“这名字有点熟……我老家那边的县志里好像提过,说五十年代有个女的,被人诬陷偷了东西,后来就没音讯了。”
林薇继续往后翻,册子的最后几页被水泡过,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清几个字:“……埋于槐树下……头发缠……眼睛……”
最后一个字被墨水晕开了,像是“寻”,又像是“等”。
就在这时,档案库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不是被风吹的,是有人从外面关上的。
手电筒的光柱晃向门口,门把手上,挂着一根粗硬的发丝,正随着门缝里钻进来的风,轻轻晃着。
张萌突然想起李彤刚才的话——那东西的头埋在土里,头发太长,把脸盖住了。
现在,这头发,已经找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