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味恒香
【第一章】
江城四月,风从江面吹上来,带着潮湿的咸味。
张桂源站在张氏总部顶楼,俯瞰玻璃幕墙外那条蜿蜒的灯带。手机在桌面震动——“母亲”两个字闪得固执。他指尖一划,声音干脆:“妈。”
“明天陈家的订婚宴,你别忘了。”
“没忘。”
“人家小奕等了你二十年,别摆脸色。”
张桂源“嗯”了一声,挂断。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冷峭的眉眼——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刀,没人知道刀口什么时候会亮出来。
同一时刻,对岸的陈家老宅。
陈奕恒把最后一勺覆盆子酱淋到柠檬挞上,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发到朋友圈:【新品试验·0糖·适合低血糖老公】。
配文后面跟了个狗头,他笑得比覆盆子还甜。
哥哥陈奕轩从楼梯口探身:“张大总裁可不吃甜的。”
“我乐意。”陈奕恒把围裙往椅背一搭,“他不吃,我就自己吃,反正不亏。”
“真打算嫁?”
“哥,那叫联姻,别说那么土。”
“行,那你明天记得穿得像个人,别一条牛仔裤走天下。”
陈奕恒耸肩,眼尾弯成月牙。
【第二章】
订婚宴排场大得像是两家上市公司合并。
张桂源一身黑色高定,领带夹是冷银色,像一道禁止通行的标识。
陈奕恒穿了烟灰西装,内搭白T,领口别着一枚金色小勺子胸针——自己画图纸让珠宝师打的,走哪亮哪。
两家父母举杯示意,媒体镜头疯狂闪光。
陈奕恒在桌下悄悄递过去一块黑巧克力:“空腹喝酒伤胃。”
张桂源没接,只淡淡道:“我不吃陌生人给的糖。”
“以后就不是陌生人了,张总。”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柔软的钩子。
张桂源垂眸,看见巧克力包装上印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卡通狐狸——像主人一样,明目张胆地讨好,又理直气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来,指尖碰到陈奕恒的掌心,温度交错,一触即离。
【第三章】
婚礼在六月初。
张桂源前一夜才从深圳飞回,早上六点换礼服,七点签字,八点拍照,九点去公司例会。
陈奕恒抱着捧花打哈欠,对闺蜜说:“我怀疑我嫁的是飞机。”
闺蜜笑得发抖:“飞机至少还能‘起飞’,你家这位直接‘失联’。”
张桂源连续三天没回新房。
第四天傍晚,陈奕恒拎着珐琅锅,坐总裁电梯直达三十八楼。
前台拦他:“陈少,没有预约——”
“我找老公,不是找客户。”
他笑得温良,话却硬,一路晃进办公室。
张桂源正背对门看报表,听见“咚”一声,回头——陈奕恒把锅放在茶几,揭开盖,热气呼啦涌上来,是番茄牛腩。
“晚上七点,你胃里的药失效,再不吃,等胃穿孔吧。”
张桂源目光落在那双被蒸汽熏红的手指尖,半晌,开口:“下次先打电话。”
“你接吗?”
“……”
陈奕恒把勺子塞他手里,“尝尝。”
牛腩炖得酥烂,番茄的酸混着月桂的清香,像初夏傍晚的风。
张桂源吃了两小碗,抬头才发现陈奕恒托腮看他,眼神像给菜品打分。
“合格?”
“尚能入口。”
陈奕恒大笑,眼尾拖出细碎的褶,“嘴硬。”
那天张桂源十点前回了新房——婚后第一次。
【第四章】
张桂源的生活被切成双线程:白天并购、投标、董事会;夜里,玄关多了一盏暖黄的壁灯,灯下总有一碗热汤。
他不说好喝,也不说难喝,但每次都会喝完。
陈奕恒起初觉得这婚结得划算:老公不回家,自己研究菜谱,零约束,无限额黑卡。
可渐渐地,他开始在汤里放更多山药——因为查资料说山药修复胃黏膜;做巧克力时减糖,改用木糖醇;凌晨两点听到门响,会趿拉着拖鞋去热奶。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职业联姻”早已变味。
变故发生在深秋。
张氏旗下一座商场突发火灾,死伤七人。
舆论爆炸,股价跳水。
张桂源三天三夜没合眼,在发布会现场,有记者冲上台,把话筒砸在他额角。
血顺着眉骨往下淌,他纹丝不动,只重复一句:“是我管理失责。”
当天夜里,陈奕恒在地下车库找到人。
张桂源靠在车边,领带皱得不成样,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哪,额角贴着纱布,像只困兽。
陈奕恒走过去,伸臂抱住他。
张桂源僵了一秒,随即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声音嘶哑:“我害死了人。”
“你是法人,不是纵火犯。”陈奕恒轻拍他背,“先回家。”
“回哪?”
“回有汤的那里。”
那一晚,张桂源第一次主动伸手,扣住陈奕恒的后脑,吻得像要把所有血腥味都渡过去。
【第五章】
火灾调查结果公布:电路老化,物业外包,张氏负次要责任。
赔偿、整改、停牌,一场风暴削去公司 18% 的市值,却也剔掉了内部的腐肉。
张桂源在董事会上投出决定性一票:砍掉四分之一的非核心产业,成立安全基金。
散会那天下起冬雨,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老宅后花园。
陈奕恒端着小砂锅去找人,锅里是姜蓉鸡丝粥。
“胃刚好,别又折腾。”
张桂源没回头,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伞下。
“陈奕恒,”他声音低却稳,“如果我辞职,张氏会乱,几千人丢饭碗;如果我继续干,可能再出事故,我连自己都信不过。”
雨丝斜斜,陈奕恒踮脚替他理了理衬衫领:“那就信我。”
“你?”
“我研究菜谱,也研究过人性。你缺的不是能力,是容错空间。”
张桂源抬眼。
“设一个独立的安全监督中心,让第三方机构管,你只管战略。事故概率不会降到零,但会接近零。”
张桂源沉默很久,雨声填满黑夜。
“陈奕恒。”
“嗯?”
“你以前说,这婚结得随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奕恒笑出一口白牙:“我菜谱还没写完,离什么婚?再说了——”
他凑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张桂源,我喜欢你,挺费时间的,不想重来。”
那一瞬,冬雨都仿佛停了。
张桂源扣住他的腰,吻落在带着姜味的唇角,伞沿压低,把世界关在外面。
【第六章】
除夕,陈家老宅。
红灯笼从门口一路挂到廊檐,哥哥陈奕轩指挥佣人贴春联,横批写着:【源味恒香】
——陈奕恒取的,被全家一致嫌弃,却没人敢撕。
厨房里,张桂源一身烟灰毛衣,袖口挽到小臂,正在给鲈鱼打花刀。
陈奕恒在旁边调清蒸汁,一边偷吃腌梅子。
“咸了。”张桂源侧眸。
“我喜欢咸。”
“口味重,难怪嫁得进来。”
陈奕恒拿肩撞他:“嘴毒。”
张桂源手起刀落,鱼鳞刮得干净,水声哗啦啦,像一串小小的鞭炮。
窗外烟花升空,照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
陈奕恒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订婚宴,自己递出去的巧克力,如今换到这个人洗手作羹汤,岁月像一场回锅,把两人都炖得软糯。
“张桂源。”
“嗯?”
“新年愿望是什么?”
“先许你的。”
“我希望以后每个除夕,都能跟你一起偷吃腌梅子。”
张桂源把蒸鱼放进锅,设定好时间,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我希望,张氏下一个百年计划里,加一条——”
“什么?”
“员工食堂请陈师傅当顾问,终身合同。”
陈奕恒愣了半秒,笑到弯腰。
张桂源牵住他沾满酱汁的手,十指相扣,低声补完:“附带一条,只能给我一个人开小灶。”
窗外,零点钟声炸响,漫天金雨。
他们并肩站在烟火里,像站在一条奔涌的长河中央,而彼此是唯一的岸。
【第七章·尾声】
很多年后,张氏安全中心成为业界标杆。
有财经记者采访张桂源:“您最骄傲的决定是什么?”
男人西装笔挺,目光穿过镜头,落在不远处正给工作人员发甜点的青年身上。
“最骄傲的事,是当年接过了那块巧克力。”
镜头顺着他的视线摇过去,陈奕恒举起手里的柠檬挞,对张桂源比了个“心”。
弹幕刷过一片“嗑死我了”。
夜里回家,陈奕恒把今天做的玫瑰酸奶放进冰箱,回头问:“真那么骄傲?”
张桂源从背后抱住他,声音低哑:“没有你,我只会赚钱;有了你,我才算活着。”
陈奕恒转身,吻住他,酸奶的甜味在唇齿间化开。
窗外,江城灯火万盏,而他们的故事,正被时光文火慢炖,滋味绵长,余味恒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