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源有恒
【人物】
张桂源：二十七岁，建筑系副教授，外冷内热，嘴硬心软，生平最怕麻烦，却最怕别人哭。
陈奕恒：二十二岁，油画系延毕生，表面奶狗，实则狼崽，撒娇卖惨一把好手，认定了就死咬不放。
【正文】
（一）
张桂源第一次注意到陈奕恒，是在学院走廊。
那天他抱着一摞模型往教研室冲，拐角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直接撞进他怀里。哗啦——模型碎了一地。
“对不起！”男生抬头，眼睛通红，像只被欺负坏的兔子。
张桂源满肚子火，在对上那双眼睛时，莫名哑了火。
“走路看着点。”他冷声丢下一句，蹲下去捡碎片。
男生也蹲下来，手指被木刺划破，血珠滚出来，他却像没知觉，只顾把碎片往张桂源手里塞。
“你叫什么名字？”张桂源皱眉。
“陈奕恒。”男生小声答，尾音带着颤，“老师，我会赔。”
“赔？”张桂源嗤笑，“你赔得起吗？这模型我熬了三个通宵。”
陈奕恒垂下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弧线。
那一刻，张桂源忽然生出点欺负人的恶劣念头——他想看看这只兔子哭出来是什么模样。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咬一口。
（二）
之后的一个月，陈奕恒真的来赔了。
每天傍晚，他都拎着工具箱守在教研室门口，把新的模型零件摆在张桂源桌上。
“老师，今天我把屋檐改薄了零点五毫米，风力测试能降两个百分点。”
“老师，我查了资料，用这种榫卯结构，承重会更好。”
……
张桂源由着他折腾，心想看你能坚持几天。
可陈奕恒坚持到了期末。
最后一晚，他抱着完整的模型过来，眼下青黑，却笑得像捡了糖。
“老师，验收。”
张桂源扫了一眼，挑刺的话在舌尖转一圈，最终咽回去。
“还行。”他干巴巴地评价。
陈奕恒眼睛瞬间亮成灯泡，“那……老师能请我喝杯咖啡吗？”
张桂源本想拒绝，可对上那束目光，鬼使神差点了头。
图书馆的自动贩卖机前，陈奕恒捧着速溶咖啡，像喝琼浆玉液。
“老师，你真好。”
张桂源别开眼，耳尖微热。
（三）
寒假来临，张桂源以为两人交集到此为止。
谁知大年初一，他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桂源哥哥，新年快乐。】
他盯着那四个字，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你谁？】
【QAQ 老师把我忘了？】
后面跟了张照片——陈奕恒穿着毛绒睡衣，蹲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手里举着写了“张桂源”三个字的小雪人。
张桂源盯着照片看了十秒，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半小时后，他抓起外套冲出门。
宿舍区离他公寓有二十分钟车程，他一路踩着限速边缘，心里暗骂自己疯了。
到了楼下，陈奕恒正蹲在花坛边，像被遗弃的大狗。
“你不在家过年，跑这儿干嘛？”张桂源语气冲。
陈奕恒抬头，睫毛上结着细小冰碴，“我妈再婚了，新家没我位置。”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桂源却心口一闷。
“上车。”
“啊？”
“不想冻死就上车。”
陈奕恒钻进副驾，偷偷弯了眼睛。
（四）
张桂源的公寓是黑白灰三色，冷清得像样板间。
陈奕恒进门后，却像颜料打翻，瞬间把空间染得热闹。
他给自己封了“临时小管家”，每天七点准时敲张桂源卧室门。
“哥哥，早餐做好了。”
“哥哥，阳台多肉我浇过水了。”
“哥哥，你衬衫掉扣子，我缝好了。”
……
张桂源从抗拒到麻木，再到习惯，只花了两周。
腊月二十八那晚，他熬夜写标书，凌晨两点出来倒水，看见陈奕恒蜷在沙发，怀里抱着他的外套，电视还亮着。
他蹲下去，听见男生小声梦呓：“桂源哥哥……别赶我……”
张桂源伸手，悬空片刻，最终落在那头软发上。
“不赶。”他无声答。
（五）
开春返校，油画系传出消息——陈奕恒放弃保研，说要延毕一年。
张桂源把他揪到空教室，“你疯了？成绩这么好不读？”
陈奕恒垂着头，脚尖蹭地，“我想把欠的学分修完，顺便……多陪一个人。”
“谁？”张桂源嗓音发紧。
陈奕恒抬眼，目光灼灼，“你。”
张桂源愣了两秒，冷笑，“我不用你陪。”
“可我想。”陈奕恒一步逼近，“张桂源，我喜欢你，不是学生对老师，是男人对男人。”
窗户没关，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张桂源喉结滚动，半晌，蹦出一句：“我比你大五岁。”
“我比你矮五厘米。”陈奕恒接得飞快。
“我没谈过男的。”
“我也没。”
“我很烦别人黏我。”
“我可以离你十米远，但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说到最后，陈奕恒声音发颤，眼尾泛红。
张桂源盯着他，忽然想起雪夜里那只被冻红的鼻尖。
他低骂一声，伸手扣住陈奕恒后颈，把人摁进怀里。
“十米太远，一米吧。”
陈奕恒愣了两秒，猛地抱住他，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六）
确定关系后，张桂源发现，陈奕恒是条货真价实的小狼狗。
白天， “哥哥，这道题我不会。”
晚上，“哥哥，我今天画画把手腕扭了，要吹吹。”
张桂源嘴上嫌弃，行动却诚实——
陈奕恒期末展览，他连夜帮装灯；
陈奕恒下乡写生，他开车送到山脚；
油画系聚餐，他坐在隔壁桌，全程挡酒。
众人打趣：“张老师，您这是带学生还是带媳妇？”
张桂源淡淡扫过去，“有意见？”
所有人集体噤声。
（七）
六月底，陈奕恒生日。
张桂源订了间小酒吧，把陈奕恒的同届全请来。
灯光切到蓝色时，他推着蛋糕出来，上面插着二十二根仙女棒。
“许愿。”
陈奕恒闭眼，三秒后又睁开，“许好了。”
“不说出来？”
“说出来就不灵了。”
张桂源挑眉，凑到他耳边，“那悄悄告诉我。”
陈奕恒抿嘴笑，拉低他脖颈，用气音道：“我想和你有个家。”
张桂源怔住，仙女棒燃到尽头，火光映在他瞳孔里，像坠进细碎的星。
良久，他握住陈奕恒的手，十指相扣。
“行，给你。”
（八）
暑假，张桂源带陈奕恒回母校看改建项目。
两人走在图书馆后的小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陈奕恒忽然停下，“张桂源，你看。”
他指着地面——两个影子重叠，像一个人。
“我们像不像在拥抱？”
张桂源没回答，伸手把他揽到怀里，让真实的影子与地上的重叠。
“像。”他低声答。
（九）
九月，张桂源接到外派通知，去瑞士交流一年。
晚上，他抱着陈奕恒，一下一下顺着那头软毛。
“跟我一起去。”
陈奕恒摇头，“我毕业创作还没完，教授答应给我单独画室。”
“那就申请延期。”
“可我想靠自己站住脚，再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张桂源沉默，半晌，叹口气，“一年太长。”
陈奕恒翻身跨坐到他腰上，低头吻他，“一年很短，张老师，你等等我。”
窗外，月亮爬过屋檐，像一枚温柔的邮戳，贴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十）
机场送别那天，陈奕恒穿了一件奶黄色卫衣，帽子垂两只兔耳朵。
张桂源目光扫过，皱眉，“多大了还装可爱？”
“你不喜欢？”陈奕恒揪着耳朵，作势要摘。
张桂源按住他手，把人拖进怀里，声音低哑：“喜欢得要命。”
广播响起，他松开手，拖着行李往里走。
到安检口，忽听身后喊——
“桂源哥哥！”
张桂源回头。
陈奕恒踮起脚，双手比在头顶，比了一颗大大的心。
人来人往，他却只能看见那张笑脸。
张桂源抬手，在胸口轻轻锤了一下，嘴唇微动。
——等我。
（十一）
瑞士的冬天来得早。
张桂源站在公寓阳台，看雪落满哥特式屋顶。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奕恒发来的照片：
画室里，一幅画架支在中间，画布上是未干的油彩——
皑皑雪原，两道人影并肩，影子尽头是一栋黑色小屋，屋前招牌写着“Guiyuan&Chen”。
语音消息紧接着弹出来，少年声音清亮，穿过八千公里，落在耳蜗里。
“张老师，我等你回家。”
张桂源低头，雪光映在唇角，化出一点很轻的弧度。
“好。”他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