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在这里
【楔子】
张桂源第一次意识到“朋友”这个词可能装不下他和陈奕恒,是在大三那年的春末。那天他陪陈奕恒去市区修耳机,回程的地铁上,陈奕恒靠着他的肩睡着了。车厢灯一盏盏掠过,像有人在张桂源心里翻书,一页比一页亮。他低头看见陈奕恒睫毛上沾着一点碎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拨,指尖碰到对方皮肤那一刻,他突然心慌——朋友会这么做吗?
他赶紧收回手,像偷糖被抓住的小孩,把视线钉在对面车窗的广告上。广告词写着:
“别把重要的人留在朋友区。”
他心跳得比列车噪音还响,却假装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给共友群里发消息:
“回去开黑,谁迟到谁是狗。”
列车继续向前,他以为那一瞬的越界会被时间碾碎,像铁轨上的尘土。后来他才明白,那一刻不是尘土,是种子,落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发芽。
【第一章】
所谓“多少年的朋友”
张桂源和陈奕恒认识多久,两人说法不一。张桂源说“九年”,陈奕恒说“十年”,争到最后干脆折中:九年半。
九年半里,他们一起做过的事可太多了:
——小学六年级,张桂源把陈奕恒掉在地上的乳牙捡起来,用纸巾包好,说“以后给你当项链坠”;
——初二,陈奕恒发烧,张桂源背他去校医院,一路哼《七里香》哄他,调子跑得能去内蒙古;
——高二,两人偷偷把班主任的PPT模板全换成了“熊出没”,被请家长后,站在办公室外罚站,却还互相给对方打拍子,跳《sorry sorry》;
——大一,他们考进同一所城市的两所学校,地铁一小时,张桂源每周末都带陈奕恒爱吃的草莓泡芙去接他,风雨无阻。
所有回忆都光明磊落,连“暧昧”这个词都羞于光顾。于是当大二那年,社团的学姐在KTV半开玩笑地问:“你们这么黏,干脆在一起算了?”
张桂源正往嘴里灌可乐,闻言差点喷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她?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这都多少年的朋友了。”
他说的是实话。
可“实话”有时候是堵墙,挡住后面的心跳。
【第二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
KTV里霓虹灯转得像失控的星球,话题被下一首歌切断,谁也没再提。
但那句话像一根倒刺,从此扎在张桂源的脑子里。
他开始注意陈奕恒的每一个细节:
——陈奕恒笑起来左脸会先出现一个小括号;
——陈奕恒喝奶茶要咬吸管,咬得扁扁的;
——陈奕恒走路外八,鞋跟外侧永远磨得比内侧快;
——陈奕恒的微信头像五年没变,是初三那年张桂源给他拍的一只睡觉的橘猫。
这些发现让他惶恐:朋友会记得这么清楚吗?
他不敢深挖,只好把疑问打包,塞进名为“兄弟别矫情”的箱子,上锁,喝酒,熬夜,打游戏,假装没事。
直到大三下学期的运动会。
陈奕恒报了5000米,最后一圈体力透支,在终点线前直直栽下去。张桂源本来在终点等他,见状冲上去,一把把人横抱起来,往医务室跑。
那天阳光很好,操场外的槐花香得过分。陈奕恒躺在他怀里,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头,还在笑:“别皱眉啊,我还没死呢。”
张桂源心跳得比跑5000米还快,他想骂人,出口却成了一句哽咽:“你再瞎跑试试?”
校医给陈奕恒葡萄糖,张桂源蹲在床边,拿棉签蘸水给他润嘴唇。门口有学妹探脑袋“哇”了一声,又飞快缩回去。
当天晚上,张桂源宿舍的微信群炸了。
室友A甩出一张偷拍:张桂源公主抱陈奕恒,表情像抱着全世界。
室友B:“@张桂源 你是不是喜欢他?”
张桂源盯着屏幕,指尖冰凉。
他回:“别闹,朋友。”
然后关机,把脑袋埋进枕头,却一夜没睡。
【第三章】
讨厌你和别人说话
真正让张桂源不得不面对那份喜欢的,是四月末的动漫展。
他们年年一起去,COS成一对角色,今年张桂源COS利威尔,陈奕恒COS艾伦。
排队进场时,隔壁学校的男生过来搭讪陈奕恒,要微信。陈奕恒礼貌地笑,还没说话,张桂源已经伸手揽住他肩,声音冷得能结冰:“他不加陌生人。”
男生走后,陈奕恒挑眉看他:“你吃火药了?”
张桂源也说不清,只觉得胸口有团火,一路烧到喉咙。他抓住陈奕恒的手,低声道:“人多,别走丢。”
漫展里,陈奕恒和别人合照,摆姿势时搭了对方肩,张桂源站在一旁,眼神沉得能滴水。
回去的地铁上,陈奕恒刷手机,哼《想和你看五月的晚霞》。张桂源突然开口:“以后别随便给人微信。”
陈奕恒一愣,继而笑出声:“张桂源,你吃醋啊?”
张桂源被那两个字击中,耳尖瞬间红透,却硬撑着看窗外:“我怕你被骗。”
陈奕恒盯着他看了几秒,伸手戳他酒窝:“知道啦,老父亲。”
那天晚上,张桂源在宿舍单曲循环一句歌词:
“讨厌你和别人说话,讨厌你和别人笑。”
他对着耳机里反复播放的这句,终于承认:
——完了,张桂源,你完了。
【第四章】
告白是场悬崖跳水
确定心意只是第一步,如何把“朋友”升级成“恋人”,张桂源毫无经验。
他上网搜“如何向竹马告白”,高赞回答:
“别告白,一告白就回不去了。”
他跑去学校心理咨询室,拐弯抹角问:“如果一个很好的朋友……”
心理老师温柔补刀:“害怕失去,就更该坦诚。”
坦诚说得轻松,做起来像赤身裸体站在操场。
张桂源挣扎了半个月,瘦了三斤,终于决定——
“五一”假期,他们去海边城市玩,在民宿天台,他要把话说清楚。
为了这次告白,他做了史上最蠢的准备:
——背了20句情话,全忘了;
——买了玫瑰,怕太正式,藏在背包里被压扁;
——写了长信,结果下雨,字迹糊成水墨山水。
真正到了那天,天台风很大,陈奕恒穿着宽松白衬衫,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回头冲他笑:“快来,星星出来了。”
张桂源喉咙发干,心跳声大过海浪。他走过去,站定在陈奕恒面前,深吸一口气:“我有话……”
下一秒,陈奕恒手机响了,是共友视频电话。那头一群人起哄:“哟,二人世界呢!”
张桂源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被风吹散,他转身要走,陈奕恒却一把拉住他手腕,对手机说:“等会儿,他有事跟我说。”
视频挂断,天台只剩风声。
陈奕恒看着他,眼睛亮得像盛了银河:“你先说。”
张桂源张了张嘴,什么套路都忘了,最后只剩下一句:“我……不想只是朋友。”
说完他就低下头,等审判。
时间被拉长,风也停了。
然后,他听见陈奕恒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鼻音:“那就不是朋友。”
张桂源猛地抬头。
陈奕恒凑近,呼吸落在他唇边,声音低而笃定:“我也讨厌你和别人笑。”
那个瞬间,海浪、星空、远处的灯塔,全都退得很远,张桂源只觉世界轰的一声——
他跳下去了,而悬崖下是棉花。
【第五章】
共友的“哦”
两人在一起后,谁也没发朋友圈,只把头像换成一对猫,一只睁眼,一只闭眼。
第一个发现的是共群里的林倩。
她在食堂撞见张桂源拿纸巾给陈奕恒擦嘴角,回来就在群里发:
“你俩谈了?”
张桂源回:“嗯。”
群里安静三秒,然后齐刷刷一排:
“哦。”
“哦。”
“哦。”
林倩私聊张桂源:“别介意,大家早默认你们一对,只是缺个官宣。”
张桂源哭笑不得,转头看陈奕恒:“我们以前真那么明显?”
陈奕恒咬着酸奶勺,含糊答:“可能吧,反正我早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张桂源挑眉:“谁先表白的?”
陈奕恒把空盒扔进垃圾桶,回头亲他一下:“谁先吃醋谁图谋。”
【第六章】
区别在这里
成为恋人后,生活似乎没变:
——张桂源依旧每天帮陈奕恒带早餐,豆浆不加糖;
——依旧陪他去图书馆,占靠窗的位置;
——依旧在游戏里给他让人头,被室友骂“妻奴”;
——依旧走路时让陈奕恒走内侧,自己提所有袋子。
张桂源也疑惑:好像确实没区别?
直到某个周六,他们窝在出租屋沙发看老电影《怦然心动》。
陈奕恒看得犯困,歪在他肩上打瞌睡。张桂源拿遥控器调低音量,刚想起身去倒水,陈奕恒却一把拉住他,声音黏黏的:“别走。”
张桂源失笑:“我去倒杯水。”
陈奕恒不松手,干脆整个人缠上来,像只大号树袋熊。张桂源只好抱他去厨房,一手托臀,一手倒水,动作熟练得自己都想笑。
喝完水,陈奕恒没下去,挂在他身上,鼻尖蹭他耳后,突然问:“张桂源,你说我们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张桂源一手托着他,一手把杯子放好,顺口答:“没区别啊,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陈奕恒不满意这个答案,捧住他的脸,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区别在这里。”
张桂源愣住,心跳像被按了加速键。
陈奕恒又亲一下,轻声补充:“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喉结,每一处都留下软软热热的触感。
张桂源终于笑出声,把人往上掂了掂,回吻过去:“够了,区别我记下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区别不是早餐、不是游戏、不是并肩走路,而是——
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吻,可以抱紧,可以计划未来,可以在对方困倦时说“别怕,我在”。
区别是,他们终于把“朋友”这张旧船票,换成了“恋人”的登机牌,航线叫余生。
【尾声】
后来,张桂源在毕业相册里写下一段话:
“人们总说,从朋友到恋人是条险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可我忘了告诉你,险路尽头是你,我就没打算回头。
谢谢你把‘不可能’变成‘幸好’。
幸好,我们谈了恋爱。”
写完,他侧头看阳台。陈奕恒正把洗好的床单抖开,阳光透过布料,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
像是感应到目光,陈奕恒回头,冲他弯眼一笑。
张桂源放下笔,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小声说:“陈先生,区别还在增加。”
陈奕恒“嗯?”了一声。
张桂源吻他耳后:“比如,我可以合法叫你‘先生’了。”
风把床单吹得鼓起,像一面白色的帆。
他们站在帆影里,交换一个漫长的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