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金

一、金丝雀

长安四月,榴花照眼。

镇北侯府深院,琉璃瓦下悬着鎏金鸟笼,笼门常开,却无人敢放那只雀飞去。

雀儿有名——陈奕恒。

外头人背地里称他"陈老板",面上却哂笑:不过是张侯爷养的一只金丝雀,仗着狐媚,霸了五年宠。

狐媚二字,陈奕恒听多了,便也学会。

张桂源回府,他半褪罗衫,斜倚阑干,眼尾飞红,唇角含笑,声音拖得比春夜更黏:"侯爷——再不来,我可要睡了。"

铜镜里,张桂源解剑卸甲,玄袍映着烛火,像一柄收鞘的刀。

他走近,捏住陈奕恒下巴,逼他抬眼:"今日又赚了多少?"

陈奕恒心里"啧"了一声——好好的床笫,偏要谈钱。

面上却软,舌尖扫过男人指腹,报了个数:"三万两,江南丝缎的订金。"

张桂源低笑,掌心顺着他腰线滑下,像掂斤播两:"比昨日有长进。"

陈奕恒顺势窝进他肩颈,嗅到淡淡的血与铁味,知这人刚从校场回来,便故意把唇贴在他耳后,轻轻吹气:"我更有长进的,侯爷要不要试?"

红帐落下,金钩叮当作响。

外头伺候的丫鬟捂耳红脸,心道:果然狐媚惑主。

二、白月光

第二日清晨,霜露未干。

侯府正厅,远道而来的表小姐沈素衣端着一盏松烟龙井,袖口绣一捻白梅,像雪里第一枝清辉。

她抬眼,望向并肩而来的两人——

张桂源步履稳沉,玄衣金冠;陈奕恒只披一件绛纱外衫,锁骨处隐约吻痕,步步生风,却笑得比花还艳。

"素衣妹妹。"陈奕恒先开口,声音清亮,"昨夜听得侯爷念你,说梅花开得好,今日就派人给你摘了满筐——放在偏厅,可欢喜?"

沈素衣手指微紧,仍温声:"多谢陈公子费心。"

张桂源落座,未置一词,只抬手让侍从布菜。

陈奕恒惯常坐在他右侧,拿筷子拨弄瓷盏里的玉兰片,懒懒道:"侯爷,我嘴里淡,想尝口南城的玫瑰酥。"

张桂源"嗯"了一声,吩咐:"让厨房做。"

沈素衣面色微白——玫瑰酥,是她少时最厌的甜腻。

她抬眼望向张桂源,眼底藏着多年痴慕,却见男人侧脸冷峻,只在陈奕恒说笑时,唇角才略松。

外头日光斜照,檐下雀鸟啁啾。

沈素衣忽然明白:自己连替身都算不上,至多是一抹白月光,悬在窗外,照不进屋。

三、算盘声

午后,侯府书房。

张桂源议政未归,陈奕恒独占整室。

他铺开账簿,指尖拨弄算盘,劈啪声如雨。

五年,他借"镇北侯宠妾"名头,开丝缎庄、入股船行、贩琉璃、办钱铺,银子像水般流进私库。

"再有三笔,就能盘下整个西市。"他眯眼,轻声自语。

门被推开,张桂源踏进来,正听见尾音:"整个西市?你吃得下?"

陈奕恒手一抖,算盘珠乱撞,随即笑:"侯爷,我这不是替你省钱?日后你辞官归隐,也得有金山银山养我不是?"

张桂源解下披风,坐到他对面,目光深不见底:"原来,你替我打算到归隐了。"

陈奕恒心口微紧,面上仍软,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五年了,我总得给自己谋个后路,免得哪日侯爷厌了,我流落街头。"

张桂源握住他手腕,把人拉进怀里,声音低哑:"厌?我若真厌,你预备如何?"

陈奕恒眨了眨眼,掩下盘算,唇贴着他下颌:"那便先攒够钱,买个海岛,日日穿绫罗、喝椰汁,再不想你。"

男人掌心灼热,顺着脊背滑下,语气却淡:"想跑?我让你跑,你才跑得了。"

陈奕恒笑而不答,眼底却亮起一簇更旺的火——钱够了,他便不必再求人允。

四、分手戏

六月荷风,灯市如昼。

陈奕恒在城郊水榭设宴,只请张桂源一人。

画舫缓缓,笙歌退散,他亲手给男人斟了一杯梨花白,眸色被灯火映得潋滟。

"侯爷。"他举杯,声音轻软,"五年了,我累了。"

张桂源捏着杯身,指腹摩挲青花纹,未语。

陈奕恒深吸一口气,换上早练了百遍的凄笑:"我用尽全力,都无法让你真正爱上我......既然如此,我放你自由,也放自己生路。今日——分手吧。"

一语落,湖面忽起风,吹得灯笼乱晃。

张桂源抬眼,黑得像无星之夜,唇角却勾出笑:"戏演得不错,下一句,是不是要掉泪?"

陈奕恒愣住。

男人伸手,指腹抹过他眼尾,把未掉下的泪揩了,声音低沉:"我只想知道,离开我,你打算带走多少银子?"

五、破产令

第二日,陈奕恒醒来时,画舫已回侯府。

他浑身酸疼,嗓子哑,却顾不上,唤来小厮:"去钱庄,提银票。"

小厮面色古怪:"公子......钱庄昨夜被封了。京畿道御史亲自上门,说、说咱们账簿有假,货款来路不明,要查抄。"

陈奕恒心头一跳,披衣下床,又听外头脚步雷动。

仆从奔来:"公子!丝缎庄被勒令停业,船行遭扣船,连钱铺都被贴了封条!"

一夕之间,他五年产业,全被贴上朱笔"查"字。

陈奕恒赤足奔至廊下,正见张桂源换朝服,金冠束发,侧脸冷峻。

"你——"他嗓子发干。

张桂源回头,笑意淡淡:"陈老板,三百万两,我替你保住最后体面——从今日起,你债台高筑,归我管。"

陈奕恒握紧栏干,指节发白:"张桂源,你疯了?!"

男人拾级而上,指腹抹过他唇,声音温柔得像刀:"我说过,让你破产,才能找回初心。你不是说,要钱?我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钱。"

六、金丝折翅

查封第三日,侯府西厢。

陈奕恒被"请"回鸟笼,所有私库钥匙收走,账簿被搬空,只留一本新册——《收支总录:陈奕恒专页》。

第一页,朱笔大字:

"负债:三百万两整。

债主:张桂源。

抵押:其人。"

七、白月光退场

沈素衣来访,是在一个雨晨。

她撑一把青竹伞,立在鸟笼外,看陈奕恒倚栏,手里把一本《商贾律》翻得哗哗响。

"你输了。"她轻声道,"他爱你,爱到毁你。"

陈奕恒抬眼,笑得比雨还凉:"沈姑娘,你高看我。他毁我,只因我动过离开的念头,与爱无关。"

沈素衣眸色复杂,半晌,递上一只信封:"江南丝缎旧部,我帮你联络。若想翻身,离开长安——这是最后机会。"

陈奕恒指尖微颤,却未接。

他抬眸,望向雨幕深处走来的男人,声音轻飘:"不必了,我命硬,偏要在这里翻。"

张桂源执伞而来,挡在他与沈素衣之间,声音冷:"表小姐,侯府家事,不劳费心。"

沈素衣苦笑,福身告退。

雨线连天,她背影终成一点白,消失于朱门。

八、雀鸟反啄

查封第七日,夜。

陈奕恒被锁在寝房,灯火昏黄,他伏案写《偿债计划》。

第一条:讨好债主。

第二条:让债主离不开我。

第三条:反客为主。

他写一条,张桂源便在旁边批注一条:

"已阅,不准。"

"准了,也没用。"

"雀儿想啄主人?先磨利爪。"

陈奕恒扔笔,坐进男人怀里,指尖划过他喉结,声音软得滴水:"侯爷,我身无分文,只剩这副皮囊——你赏口饭吃?"

张桂源握住他手腕,眸色暗涌:"想吃饭?自己来端。"

红帐落下,陈奕恒第一次主动得近乎凶狠,像要把五年压抑一并讨回。

男人任他作为,只在最高点,扣住他腰,低笑:"雀儿,啄疼我了——得罚。"

夜未过半,陈奕恒已软成水,连呼吸都颤。

男人吻去他泪,声音温柔得像锁链:"记住,你的初心,只能是我。"

九、商战与情战

六月末,朝廷开马市,北境商路重启。

陈奕恒向张桂源请令:"让我接手,一年之内,还清三百万。"

男人批了条子,却附加条件:"同吃同住同寝,一步不准离。"

商路凶险,他陪他纵马千里,睡黄沙帐,喝雪山水。

陈奕恒以三寸舌,说动胡商互市,以低价购马,高价售丝,三月净赚百万。

夜,篝火旁,他枕着男人膝,数银票,笑得眸光潋滟:"再有两笔,我自由了。"

张桂源抚过他发,声音低哑:"自由?我陪你打天下,你陪我上床——这就是自由。"

陈奕恒心里一震,抬眸,火光映出男人侧脸,五年戎马,未曾变。

他忽然明白,自己算盘再精,算不过人心——那颗心,早把他也算进去。

十、真相与和解

年关,负债清零。

侯府书房,陈奕恒把最后一袋银锭推给男人:"两清。"

张桂源未接,只从抽屉取出那本旧账簿——《春灯账簿》,翻开首页,朱笔新添一行:

"负债已清,其人未走——我心悦之。"

陈奕恒指尖微颤,抬眸,男人眼底笑意深深:"雀儿,飞不动了?"

他扑过去,一把揪住男人衣襟,声音哽咽:"张桂源,你早说会死?"

男人抱住他,低笑:"我若早说,你早跑——现在,你跑不了。"

窗外雪落,雀鸟栖枝,不再展翅。

陈奕恒把脸埋进男人肩颈,声音闷软:"侯爷,我初心没了,只剩你——你要不要?"

张桂源吻住他,声音低哑:"要,连人带心,一并收下。"

尾声

长安春夜,红灯十里。

镇北侯府大喜,侯爷娶男妻,雀鸟归巢。

喜房内,陈奕恒着红袍,金冠压发,眼尾飞红,却不再狐媚,只含笑看男人:"张桂源,我穷得只剩命,给你。"

张桂源倒酒,与他交杯,声音温柔:"我富得只剩心,给你。"

灯火摇曳,红帐落下,金丝雀终被金屋藏,却再非囚鸟——

因那金屋,早已为他敞开门,只等他飞进,共守一生。

【全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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