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不灭
【题材】
民国/群像/悬疑/年上/强强/HE
【出场人物】
张桂源:三十二岁,留洋归国的铁路工程师,表面温润,实则掌控欲极强。
陈奕恒:二十三岁,前清没落贵族的小少爷,京华美专未毕业,画一手好山水,却偏要当记者。
其他:报馆同仁、铁路公司高层、青帮、稽查队、流亡学生、天津卫说书人……
【正文】
【楔子】
民国二十三年,天津,惊蛰。
夜里的海河像一条被月光拉长的银链,浮着碎冰,也浮着血。
张桂源从英租界工部局出来,黑色风衣里还揣着一份盖了“绝密”红印的图纸。
他本可以坐汽车,却偏要步行。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在“德元楼”后巷等他——
那孩子穿着灰布长衫,头发卷得像墨菊,怀里抱着一台“徕卡”相机,像抱着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
“张总工程师,”少年开口,嗓子被冷风吹得沙哑,“您要是再晚十分钟,我就当您心虚,把照片登在明早《民声报》头版。”
张桂源低头点烟,火光一映,他看见少年眼底两簇倔强的亮。
“陈记者,”他吐出一口烟,“你跟踪我第七次,照片里拍到的人,却不是我。”
少年愣住。
张桂源抬手,用指腹擦过少年被冻裂的唇角,声音低得近乎温柔:“你底片上那枚背影,是青帮的‘三爷’。你把他当成我,会死。”
烟灭了,月光碎在两人之间。
张桂源把风衣脱下,裹住少年肩膀,像裹住一只炸毛的猫。
“跟我回家,”他说,“我让你拍个够。”
【一】
张公馆在英租界二十号,红砖老楼,前庭有株垂丝海棠。
陈奕恒进门时,花瓣正落在石阶上,像一滩未干的胭脂。
他以为会被扔进地下室,结果张桂源只递给他一杯热可可,还有一间带天窗的暗房。
“三天,”男人说,“把底片洗出来,选对角度,我让你上头版。”
“条件?”
“住在这儿,随叫随到。”
少年抬眼,看见对方袖口沾着一点暗红。
不是海棠,是血。
他该拒绝,可他的相机太饿了,他也一样。
【二】
第一夜,天津落雷。
暗房的红灯像一颗不肯死去的心。
陈奕恒在放大机前弯腰,腰线被灯光裁得极细。
张桂源靠在门边,目光顺着少年脖颈往下,停在腰窝那一点因长时间站立而渗出的汗。
“你拍三爷,是想查‘津浦铁路爆炸案’?”
“是。”
“那案子水太深,报馆都不让碰。”
“所以我才要碰。”
“不怕死?”
少年回头,眼睛被红灯映得摄人:“我怕活着却闭嘴。”
张桂源忽然笑了。
他走过去,掌心覆在少年执镊子的手背上,声音低哑:“镊子再偏两毫米,这张相纸就废了。”
呼吸落在耳后,像雷一样烫。
陈奕恒手一抖,定影液溅在两人袖口,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三】
第二日,稽查队查封《民声报》。
总编被带走,排字房砸得稀烂。
陈奕恒光着脚从张公馆跑回去,只捡到半块被踩碎的玻璃底片。
他蹲在废墟里,像守着一具尸首。
傍晚,张桂源的车停在巷口。
男人下车,西装整洁,像从另一个世界赶来。
“上车。”
“我的报没了。”
“我赔你。”
“你赔不起!”
少年吼完,才发觉自己声音带着哭腔。
张桂源没再说话,只俯身把人横抱起来,塞进后座。
汽车驶过日租界,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一条毒艳的河。
陈奕恒被按在男人怀里,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与雪松。
“我手里还有一条铁路,”张桂源轻声说,“你把它撕开,照样是头版。”
【四】
张桂源给的“铁路”,是津浦线南段新建隧道。
官方称“劳工病逝”,民间传“活人打生桩”。
陈奕恒扮作测绘学徒,混进工地。
第三周,他亲眼看见一排穿号衣的工人被推进未凝固的混凝土。
他躲在钢架后,摁下快门,却忘了调光圈。
照片一片糊,像地狱的门帘。
夜里,他发着高烧回到公馆。
张桂源把他压在浴缸里,用冷水一遍一遍冲,手指探入口腔,逼他吐干净沾了水泥的指甲缝。
“陈少爷,”男人哑声笑,“你这点胆子,也敢学人当英雄?”
陈奕恒浑身发抖,却张嘴咬住对方虎口,血味瞬间炸开。
“张桂源,”他含混地说,“你手里到底沾了多少人?”
男人任他咬,眼底沉得像一口废弃的矿井。
“我沾的人,可以填满这条隧道。但我不怕下地狱,我怕的是——”
他掐住少年下颌,逼他抬头:“我怕的是你还没长大,就先被我害死。”
【五】
六月,天津卫最闷热的一夜。
张公馆的灯全灭,只有书房壁炉燃着一点蓝焰。
陈奕恒被按在橡木书桌上,后背抵着一摞《铁路年鉴》。
男人手指掠过少年锁骨,像掠过一条即将脱轨的枕木。
“再给你一次机会,”张桂源声音低哑,“现在抽身,我送你去香港,读你的美专,画你的山水。”
“我要留下。”
“理由?”

【六】
第七周,隧道工程剪彩。
中外记者云集,香槟塔叠到屋顶。
张桂源站在台上,西装襟口别着一朵白山茶。
陈奕恒混在人群,相机里装着真正的底片:
——混凝土墙里,一只挣出的手;
——工棚后,稽查队给青帮递银元;
——雨夜,张桂源蹲在铁轨边,用白手帕替一个奄奄一息的童工擦脸。
最后一张,他犹豫再三,终是没删。
剪彩金剪落下,礼炮炸开。
少年忽然拔高声音:“张总工,您敢不敢让记者进隧道拍一张合影?”
众目睽睽,张桂源望向他,眼底闪过极浅的笑。
“好。”
【七】

远处,稽查队的皮靴声潮水般涌来。
张桂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塞进少年手心。
“火车零点出发,香港,一节邮车车厢,暗号‘春灯’。”
“你呢?”
“我断后。”
“张桂源!”
“听话。”
男人最后一次替他理好衣领,像理顺一只雏鹰的羽。
然后转身,走向更深的黑暗。
【八】
零点,天津西站,邮车车厢。
陈奕恒抱着相机,蜷在麻袋间。
火车启动前最后一秒,车门被拉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进来。
张桂源左肩中弹,却笑得温柔:“抱歉,来晚了。”
少年扑过去,眼泪砸在对方伤口,像一场迟到的雨。
火车穿过隧道,穿过废墟,穿过他们未完成的梦。
远处,第一缕晨光落在铁轨上,像一条不肯熄灭的长灯。
【尾声】
民国二十五年,香港半山。
《春灯画报》创刊号,封面是一幅黑白照片:
——隧道口,少年背对镜头,举灯;
——他身后,男人侧身而立,右手挡在灯前,替少年遮去飞溅的火花。
配文只有一句:
“光若春灯,不灭不散。”

“陈少爷,这次头条写什么?”
少年回头,吻住他,声音含糊却亮得惊人:
“写——”
“春灯长明,归途有期。”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