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赌局

午夜两点,云顶最豪华的地下赌场里,陈奕恒被一束惨白的顶灯照得无处躲藏。

他穿着赌场统一发的白衬衫,领口被拉得歪歪扭扭,露出锁骨处一枚小小的、黑色的倒五芒星——那是魅魔血统的印记,也是他被所有人垂涎的原罪。

“又输?”庄家叼着牙签,用脚尖踢了踢他面前的筹码,“再赔不出,就把你扔去顶层包厢。那边今天来了几个泰籍军阀,最喜欢玩带尾巴的。”

陈奕恒瑟缩着,想把自己蜷进黑暗,可灯光像钉子,把他钉在耻辱的台面上。

筹码被推走,他听见周围起哄的笑声。

没人会帮他。

魅魔在赌场里是最低贱的玩物,何况他连魅魔最擅长的蛊惑都学不会——天生缺陷,信息素淡得可怜。

他只能颤抖着伸手,去够那枚被庄家踩在脚下的最后一块黑色筹码。

指尖刚碰到,一只锃亮的皮鞋碾了下来。

陈奕恒疼得倒抽一口气,却不敢抽回手。

“赔不出,就按老规矩。”庄家抬手,“把他带去洗一洗,今晚挂红绳。”

红绳,意味着拍卖。

陈奕恒瞳孔骤缩,他拼命摇头,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掐住脖子的幼猫。

就在两个保安要把他拖走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后传来——

“慢着。”

人群自动让开。

张桂源一身黑风衣,领口别着暗金色的蛇形领针,缓步走近。

他抬眼,目光掠过陈奕恒湿漉漉的睫毛,掠过他被踩得通红的手指,最后停在庄家脸上。

“他欠多少?”

“连本带利,两百三十七万。”

“刷卡。”

空气安静了三秒。

陈奕恒怔怔抬头,看见男人递出一张黑卡,指节修长,指腹却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人我带走。”张桂源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场子瞬间噤声。

保镖想拦,被身旁的经理按住。

“张家的少爷,别找死。”经理低声呵斥。

于是无人再动。

陈奕恒就这么被张桂源用风衣裹住,抱出了赌场。

夜风很冷,他却抖得更厉害。

“我……我会还钱……”

“闭嘴。”

男人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副驾。

车门关上的瞬间,陈奕恒才意识到——

自己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

他抱紧膝盖,偷偷看驾驶座的男人。

侧脸锋利,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我……我叫陈奕恒。”

“我知道。”张桂源打火,踩下油门,“你档案在赌场,我看过。”

陈奕恒愣住。

“那……那你为什么……”

“买你?”

红灯,张桂源停下车,偏头看他。

那双眼睛深得像海,陈奕恒被看得一颤。

“因为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我不是东西。”

“那就做我的人。”

陈奕恒没敢再说话。

车窗外的霓虹掠过,他缩在座椅里,像一只被捡回家却不知道新家有没有笼子的流浪猫。

张桂源的别墅在半山,铁门打开时,陈奕恒看见院子里种满了白蔷薇。

夜风里,花香混着潮湿的泥土味。

他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台阶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会做饭吗?”

“……会一点。”

“饿了自己去厨房。”

张桂源扔给他一件过大的衬衫,转身进了书房。

陈奕恒洗完澡,穿着拖到膝盖的衬衫,在厨房里找到了半盒意面。

他煮面时,听见书房里传来枪上膛的声音。

手一抖,盐撒多了。

他端着碗,站在书房门口,不敢进。

张桂源抬眼,“怕我?”

“……怕。”

“怕什么?”

“怕你开枪。”

“枪口不对你。”

陈奕恒这才看见,书桌上摊着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三个点。

“过来。”

他挪过去。

张桂源把枪收进抽屉,接过他手里的碗,尝了一口。

“咸了。”

“对、对不起……”

“下次少放盐。”

男人吃得很快,却吃得很干净。

陈奕恒站在一旁,手指绞着衬衫下摆。

“我……睡哪里?”

“主卧。”

“……那你呢?”

“我也睡主卧。”

陈奕恒的脸瞬间白了。

张桂源擦了擦嘴,起身,居高临下看他。

“怕我睡你?”

陈奕恒点头,又摇头,最后小声说:“魅魔的契约……需要双方自愿,否则……会反噬。”

张桂源笑了。

“我对强迫没兴趣。”

他俯身,替陈奕恒把过长的袖子挽到手肘,声音低低的:“但你最好早点学会喜欢我,因为我耐心不多。”

那一夜,陈奕恒缩在床沿,背对着张桂源,一夜没睡。

他数着窗外的蔷薇花瓣,一片,两片……

直到天光微亮,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

很轻,像是怕惊扰。

张桂源很忙。

他白天几乎不在,晚上回来时,身上总带着淡淡的硝烟味。

陈奕恒学会了自己做饭,洗衣服,甚至把院子里的蔷薇浇得水灵灵的。

他依旧怕张桂源。

怕男人突然抬手,怕男人沉默的注视。

可张桂源什么也没做。

最多,在餐桌上看他一眼,说一句“盐少了”。

日子像温水,慢慢煮着陈奕恒的戒心。

直到某天深夜,陈奕恒被噩梦惊醒。

他梦见赌场,梦见自己被挂上红绳,梦见无数双手撕扯他的翅膀。

他喘着气坐起,发现张桂源没在床上。

书房亮着灯。

他赤脚下床,推门进去。

张桂源坐在桌前,正在擦枪。

听见动静,男人抬头。

陈奕恒穿着他的衬衫,下摆到大腿,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做噩梦?”

陈奕恒点头。

张桂源放下枪,冲他伸手。

“过来。”

陈奕恒走过去,被抱到男人腿上。

张桂源的手掌贴着他的背,一下一下顺着。

“梦到什么?”

“……被卖掉。”

“不会再发生。”

“……为什么?”

“因为我买了你。”

陈奕恒把脸埋进男人肩窝,声音闷闷的:“可我是魅魔……我不会魅惑,也不会讨好……我很没用。”

张桂源沉默片刻,忽然问:“魅魔的契约,需要什么?”

“……心甘情愿的吻。”

“只是吻?”

“……还要名字。”

张桂源笑了。

“陈奕恒。”

他第一次叫全名。

陈奕恒抬头,唇被轻轻碰了一下。

“我的名字,张桂源。”

“现在,契约成立。”

陈奕恒睁大眼。

“我……我没准备好……”

“那就慢慢准备。”

张桂源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受惊的猫。

“我不急。”

那一夜,陈奕恒在男人怀里睡着。

梦里没有红绳,没有哄笑。

只有淡淡的硝烟味,和白蔷薇的香气。

陈奕恒开始偷偷学做饭。

他照着视频,学煎牛排,学调酱汁,手指被油烫得起了泡。

张桂源回家,看见他贴满创可贴的手,皱了眉。

“以后别进厨房。”

“我想给你做饭……”

“家里有厨师。”

“可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张桂源看着他,良久,低头亲了亲他指尖的泡。

“那就做吧,小心点。”

陈奕恒眼睛亮亮的。

他开始在院子里种新的花。

张桂源问他:“为什么种向日葵?”

“因为……它总是朝着太阳。”陈奕恒小声说,“我想,如果我也有太阳,就不会害怕黑夜了。”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第二天,让人在院子里装了秋千。

陈奕恒坐在秋千上,脚尖一点,就能看见远处的海。

他渐渐不再做噩梦。

夜里,他会主动往张桂源怀里钻。

男人体温高,像一团火,驱散他骨子里的冷。

有天,张桂源很晚都没回来。

陈奕恒等到凌晨,听见门口有动静。

他跑出去,看见张桂源靠在车门,肩膀的血浸透了衬衫。

“你受伤了!”

“小伤。”

陈奕恒手忙脚乱扶他进屋,拿医药箱。

他抖着手给男人消毒,眼泪啪嗒啪嗒掉。

“别哭。”

“……我怕你死。”

张桂源抬手,抹掉他的泪。

“死不了。”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张桂源看着他,忽然问:“陈奕恒,你喜欢我吗?”

陈奕恒愣住了。

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看见男人受伤,心像被刀扎。

他只知道,夜里没有那个怀抱,就睡不着。

他只知道,听见男人说“我的东西”,会偷偷脸红。

于是他点头。

“……喜欢。”

张桂源笑了。

“那就吻我。”

陈奕恒俯身,唇贴着男人的。

轻轻一下,又一下。

像雏鸟啄水。

张桂源扣住他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血腥味混着药味,却奇异地甜。

“契约,完成了。”

陈奕恒红着眼,小声说:“……以后,我是你的了。”

张桂源抱住他,声音低哑:“早就是了。”

夏天来的时候,陈奕恒的魅魔血统突然觉醒。

信息素像失控的海,一夜之间,整个别墅都是甜腻的花香。

张桂源从公司赶回来,看见陈奕恒缩在床上,背后生出了一对小小的、黑色的翅膀。

“疼……”

“别怕。”

张桂源打电话叫了私人医生。

医生检查后,说:“魅魔成年期,正常现象,需要标记。”

“怎么标记?”

“临时标记可以用吻,****需要……结合。”

医生走后,陈奕恒把自己埋进枕头。

“……我会不会很丑?”

“不会。”

“……你会不会不要我?”

张桂源把他翻过来,吻他的翅膀根部。

“永远不会。”

那一夜,月光很好。

白蔷薇开满了院子。

陈奕恒在男人怀里,第一次尝到被珍惜的滋味。

疼,却幸福。

第二天,张桂源带他去见了父母。

张夫人看见他,愣了半晌,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张司令哼了一声:“魅魔?张家不怕。”

陈奕恒紧张得手心出汗。

张桂源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的人,你们认不认?”

张夫人笑了:“认。”

张司令拍了拍陈奕恒的肩:“小子,以后谁敢欺负你,报我名字。”

陈奕恒眼眶红了。

回家路上,他小声问:“……我真的有家人了?”

张桂源把车停在路边,抱他。

“有,你有我,有他们。”

“……我会努力学魅惑的。”

“不用学。”

“啊?”

“你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后来,陈奕恒在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

他学会做张桂源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学会在男人晚归时留一盏灯。

他依旧怕黑,但不再怕噩梦。

因为醒来时,总有人抱着他。

张桂源依旧很忙,但每天回家,都会先亲他一下。

“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了。”

“想了几次?”

“……数不清。”

秋天,向日葵结籽。

陈奕恒把最大的一盘瓜子炒好,装进玻璃罐。

张桂源回家,看见茶几上的罐子,笑了。

“给我的?”

“嗯,补脑。”

男人把他抱到腿上,咬他耳朵。

“那你也得补补,昨晚谁哭着说不要了?”

陈奕恒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冬天,初雪。

陈奕恒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张桂源把他抱回家,塞进被窝。

“冷……”

“我给你暖暖。”

男人脱了外套,把他抱进怀里。

陈奕恒贴着他的胸口,小声说:“张桂源。”

“嗯?”

“谢谢你,把我捡回家。”

张桂源吻他发顶。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跟我回家。”

雪落无声。

屋内,壁炉烧得旺。

陈奕恒在男人怀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赌场,没有红绳。

只有一片向日葵田,和一只牵着他的手的狼。

狼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陈奕恒笑着点头。

“好,回家。”

七(尾声)

很多年后,云顶赌场被连根拔起。

张桂源把那张当年买他的黑卡,折成两半,扔进海里。

陈奕恒在岸边,牵着男人的手。

“后悔吗?”

“后悔什么?”

“用两百三十七万,买一只不会魅惑的魅魔。”

张桂源低头,吻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他。”

海浪拍岸,白蔷薇香。

陈奕恒踮脚,吻了回去。

“我也爱你。”

风很轻,像那年夜里的第一个拥抱。

故事很长,但余生,他们慢慢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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