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之上
一
凌晨一点,摄影棚的灯还亮得晃眼。陈奕恒把西装外套甩在地上,扯开领带,像头炸毛的豹子:“张桂源,你他妈再删我镜头试试?”
张桂源把监视器往旁边一推,声音冷得结冰:“你演得跟木头一样,留着你那几秒毁整部戏?”
“我木头?你眼瞎?”陈奕恒冲上去,一把攥住对方领口。张桂源反手掐住他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陈奕恒被抵在道具墙上,喘不过气,干脆两指一伸,精准地抠向张桂源的嗓子眼——那是他小时候打架学来的阴招。
张桂源恶心得干呕,虎口一松。就在这一刻,空气里忽然“噼啪”一声脆响,像谁撕碎了一张胶片。陈奕恒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再睁眼,世界成了巨人的国度。张桂源那张冷白的脸悬在头顶,睫毛根根分明,像两把漆黑的扇子。而他——陈奕恒——整个人缩成一次性纸杯大,站在对方掌心,连领带都比鞋带细。
“……张桂源?”他嗓子发干,发出的声音却奶声奶气的,像没变调的少年。
张桂源也愣了。他合了合手掌,指缝间漏下的风把陈奕恒吹得踉跄。半晌,男人低声骂了句“操”,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对着助理吼:“叫剧组医过来,再联系市立研究所,立刻!”
陈奕恒站稳,抬头,看见自己刚才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此刻像一座坍塌的摩天楼。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炸了:“张桂源!你把我打坏了!”
二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除了身高只剩10.3cm,体重52g。CT、核磁、基因谱、内分泌,全部无解。市立研究所的院士搓着手:“张先生,令弟这种情况,建议先观察,避免二次创伤。”
“他不是我弟。”张桂源面无表情。
“我是你爹!”陈奕恒在一次性玻璃杯里跳脚。杯子是护士给他临时搭的“病房”,杯壁滑得站不稳。张桂源两指捏住杯沿,把他倒进口袋,顺手拍了拍:“乖,别乱叫。”
陈奕恒险些被这一拍把隔夜饭吐出来。
三
剧组停工,张桂源请假。理由:私人事务。经纪人赵姐在电话那头尖叫:“你知不知道你一天片酬多少?投资方要疯了!”
“违约金我付。”张桂源挂了电话,把套房门锁了。窗帘拉死,客厅清空,只留一张茶几、一只软垫、以及一只透明收纳盒——陈奕恒的临时“婴儿房”。
“我要睡床!”陈奕恒抗议。
“你半夜翻身能把我压死。”张桂源把收纳盒铺上毛巾,倒了点温水,试了试温度,像给猫崽崽准备窝。陈奕恒死活不进去,抱着对方食指往上爬。张桂源由着他,等小家伙气喘吁吁登上掌心,才慢悠悠开口:“行,今晚陪我睡,但你敢尿床试试。”
“……滚!”
四
夜里,张桂源平躺在King size床上,胸口搁着一只软垫。陈奕恒抱了个小布偶当抱枕,在他锁骨窝里翻来滚去。男人洗过澡,身上带着薄荷味,皮肤温度高,像恒温毯。陈奕恒原本嘴硬,半小时后就真香了,脚丫蹬着对方颈侧,舒服得直哼哼。
“再哼一句,我就把你关回盒子。”张桂源闭着眼,声音低哑。
陈奕恒抬脚,冲着他下巴踢了一脚——还没指甲盖大,力道像猫须扫过。张桂源喉结滚了滚,忽然伸手,用指腹揉了揉他头发。那动作太轻,像怕把他揉碎了。陈奕恒愣住,耳根发烫,好在灯已熄,没人看见。
五
第二天,张桂源开始给小人喂饭。他查了资料,按体重比例配餐:一粒米碾碎,泡温水,加一滴蛋白粉,用牙签挑着喂。陈奕恒嫌丢人,非要自己吃,结果一头栽进碗里,差点淹死。张桂源拎着他后领提出来,拿纸巾擦脸,冷笑:“就你这智商,还当男主角?”
“你行你上!”陈奕恒喷出一粒饭。
张桂源用指尖弹他额头:“我上了,你就失业了。”
六
陈奕恒作威作福的巅峰,是让张桂源给他念剧本。他要听对手戏,张桂源只好一人分式两角,冷着脸读女主台词:“‘阿湛,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奕恒躺在人家腿上,抱着对方拇指,懒洋洋接:“‘爱过,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桂源垂眼看他,忽然把剧本合上:“这句不对。”
“哪不对?”
“阿湛不会说‘到此为止’。”男人声音低下来,像夜里潮水,“他舍不得。”
陈奕恒心口被戳了一下,翻身坐起,故作嚣张:“你又懂了?编剧是我哥们,我让他改。”
“你改一个试试。”张桂源两指捏住他腰,把人提起来,脸对脸,“再改,我就把你关进墨水瓶,让你和笔尖做伴。”
距离太近,呼吸交缠。陈奕恒看见对方黑沉的瞳仁里,有个小小的自己,像被囚在火山口。他忽然心慌,一脚踹过去:“放我下去!”
张桂源松手,看他跌回软垫,转身去厨房。背影透着一股躁。陈奕恒抱着膝盖,后知后觉地回味:刚才张桂源的目光,好像不是在说剧本。
七
缩小的第七天,陈奕恒开始脱皮。先是后背发痒,接着整片皮肤像薄膜一样翘起。他吓得半夜哭醒,抱着张桂源的手指不撒手:“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开了床头灯,拿放大镜看他。脱皮处露出粉嫩新肉,没有出血。张桂源皱眉,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研究所,回头见小人还抖,便把他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别怕,我在。”
那声音低而稳,像夜里灯塔。陈奕恒把脸埋进他指缝,嗡声:“张桂源,等我变回去,我一定弄死你。”
“行,我等着。”男人指腹蹭过他后背,声音里带着笑,“但变不回去,你就得给我当一辈子手办。”
八
脱皮持续了三天,陈奕恒长高了0.7cm。研究所那边激动得要死,说要接人过去住院。张桂源回了句“免谈”,把电话掐了。他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诡异的“监护”——
小人会在他打游戏时,趴鼠标垫上给他当吉祥物;会拿牙签指挥他煎牛排,嘴里念叨“翻、翻、快翻”;会在他深夜看剧本时,偷偷沿着他手臂爬到肩头,坐在锁骨上打瞌睡,像戴了一枚会呼吸的勋章。
张桂源甚至给他买了套手工西装,纽扣是碎钻,领带比耳机线还细。陈奕恒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站在镜子前转圈,得意洋洋:“帅吧?哥就是衣架子。”
张桂源单手撑腮,另一手食指绕到他腰后,轻轻一勾,把人翻个面:“衣架子?手办架。”
陈奕恒跌坐在他掌心,气得骂人。骂着骂着,忽然喊:“张桂源,我饿了,要吃草莓。”
“凌晨两点,我上哪给你找草莓?”
“我不管。”
十分钟后,张桂源戴着口罩下楼,敲开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丹东草莓。回酒店洗净,去蒂,切半,拿牙签挑了最红的一块,递到小人嘴边。陈奕恒咬一口,汁水溅开,把胸口白衬衫染成粉色。他低头擦,越擦越脏,干脆抬头,冲张桂源笑:“喂,你凑近点。”
男人俯首。陈奕恒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像鸟啄水,一触即离。
“甜的。”小人抹了抹嘴,耳根通红。
张桂源僵在原地,半晌,把剩下半颗草莓塞进自己嘴里,嚼得极慢,眼底暗潮汹涌。
九
缩小的第十五天,意外来了。张桂源去洗澡,把手机放客厅。陈奕恒闲着无聊,顺着数据线往上爬,想看点八卦,却无意滑到微信置顶——
赵姐:【投资方逼宫,说你再不回组,就换男主。公司决定让楚杨顶上陈奕恒的位置,反正他失踪了。】
张桂源回:【谁敢换他,我就毁约。】
赵姐:【你疯了?违约金九位数!】
张桂源:【我赔得起。】
赵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那小祖宗了吧?】
后面再没回复。陈奕恒坐在手机边缘,心脏跳得比鼓点还急。他忽然想起自己跟张桂源头一次合作,是两年前的一部谍战片。那时他们互相看不对眼,一场打戏NG二十条,收工后陈奕恒堵在化妆间门口挑衅:“张影帝,这么弱?”
张桂源擦着假发上的血袋,淡淡回:“我怕真打,你哭。”
“你试试?”
下一秒,陈奕恒就被按在墙上,手腕震得发麻。男人贴着他耳廓,声音低冷:“别招我。”
那晚他回去,洗了三遍脸,耳根还是烧。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十
浴室门开,张桂源带着水汽出来,腰上围着浴巾。他一眼看见陈奕恒坐在手机旁,小脸紧绷。男人心头一跳,伸手:“下来。”
陈奕恒没动:“你要毁约?”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我他妈比你小两岁而已!”陈奕恒吼,声音却奶得没气势,“张桂源,我不需要你施舍!”
“不是施舍。”男人嗓音发哑,“我只是……不想你回来,看见位置被人占了。”
陈奕恒鼻尖发酸,跳下手机,跌进软垫,背过身不理人。夜里,张桂源把他放在枕边,小人却偷偷爬进他耳侧,小声:“喂,等我变回去,我们一起回组,好不好?”
黑暗里,男人没睁眼,只侧了侧头,让那团小小的呼吸贴得更近:“好。”
十一
缩小的第二十三天,凌晨四点,张桂源被胸口一阵灼热烫醒。他开灯,发现陈奕恒浑身通红,像被火烤,体温高得吓人。男人用温度计探,水银直接爆管。他不敢再拖,把人放进保温盒,裹上冰袋,冲下楼,开车直奔研究所。
院士连夜起床,看完数据,脸色比墙灰还白:“张先生,他的细胞分裂速度突然飙升,可能是二次变异,我们……没有先例。”
“说重点。”张桂源声音冷得吓人。
“要么赌一把,打抑制剂,可能停止缩小,也可能……直接死亡。”
陈奕恒在冰袋里颤抖,迷迷糊糊伸手,拽住张桂源袖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别赌,我怕……”
男人眼眶通红,俯身,用额头贴他:“那就不赌,我们回家。”
十二
回酒店路上,张桂源把车开得飞快。后座,陈奕恒呼吸越来越弱,皮肤出现裂纹,像干涸的河床。男人等红灯的间隙,拿棉签蘸水,一点点润他唇。小人忽然睁眼,气若游丝:“张桂源……我变不回去了……”
“闭嘴。”
“……你以后,别忘了我。”
“陈奕恒,你敢死,我就把你做成钥匙扣,天天挂腰上,让你看我怎么跟别人好。”男人声音哽咽,却发狠,“所以,给我撑住。”
陈奕恒笑了笑,裂纹蔓延到嘴角,渗出一丝血:“……醋坛子。”
下一秒,裂纹里迸出柔光,像有人在他体内点燃一盏灯。光越来越强,张桂源不得不闭眼。等他再睁眼,掌心里哪还有小人?只剩一堆碎布片,和一颗拇指大的、半透明的茧,状若琥珀,内里有心跳般的微光。
十三
茧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七天。张桂源把东西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用盒子保存得很好,贴胸存放。他回组复工,投资方松了口气,媒体却炸了:【张桂源神秘失踪后首现身,未知琥珀贴身陪伴,疑似新恋情信物。】
没人知道,他每晚收工,回到酒店,把茧放在枕边,低声念剧本台词,像哄睡。有时夜里惊醒,他会梦见陈奕恒站在聚光灯下,对他伸手,笑得张扬:“张桂源,过来,吻我。”
醒来时,枕侧空空,只剩下冰凉。
十四

十五
第二天,陈奕恒回归剧组,媒体围堵。闪光灯下,他穿着张桂源的黑色卫衣,领口大,锁骨痕迹斑驳。记者犀利:“陈先生,您这三个月去哪了?”
陈奕恒侧头,看向不远处抱臂而立的男人,笑得恶劣:“去给我哥当手办了。”
记者懵:“啊?”
张桂源走过来,自然地揽住他肩,面对镜头,声音淡淡:“以后我罩的,谁再敢动他,试试。”
闪光灯亮成白昼。陈奕恒低头,悄悄勾住男人小指,摇了摇——
掌心之上,曾是我的全世界;掌心之下,你是我永远的归途。
——END——
【彩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