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久别重逢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古堡的落地窗蒙上一层薄雾。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得水晶吊灯的光芒都染上暖意,空气中浮动着雪松与鸢尾花的香气——是烨宸特意调的香氛,记得秦烟从前总说,这味道像极了初雪后的鬼王殿。
秦烟坐在丝绒沙发上,银白色长发如瀑般垂落,漫过玄色礼服的领口。他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左蓝右黄的异瞳望着窗外的雨幕,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驻。听见脚步声时,他没有回头,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目光落在来人的袖口——那里绣着极小的凤凰暗纹,和他耳链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雨好像停了。”烨宸走到他身后,玄色燕尾服的衣摆扫过地毯,带起细碎的声响。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将掌心的怀表轻轻打开,里面没有时间,只有一瓣压干的彼岸花,暗红如血。“殿下曾说,雨夜适合跳舞。”
秦烟终于转过身,雪茄在指尖转了个圈,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烨宸,你倒还记得。”他的声音比壁炉的火焰更暖些,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不像质问,反倒像在嗔怪旧友来得太迟。
烨宸的灰眼睛里瞬间漾起涟漪,快得让人心惊。他原以为还要等更久,等他一点点拼凑记忆,却没想会在此刻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那样自然,仿佛这千年的空白从未存在。
“不敢忘。”他上前一步,弯腰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恭敬得恰到好处,却又藏着难以言说的亲昵。“殿下愿意赏脸吗?”
秦烟看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像握着无数秘密的容器。他想起千年前的某个雪夜,也是这样一双手,执起他的骨鞭,替他拂去落在鬃毛上的雪花;想起他跪在彼岸花田里,用这双手将自己从祭坛上抱起,血污蹭了满身,却笑得虔诚。
“你的舞技,还是那么差。”秦烟将雪茄搁在水晶烟灰缸里,黑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掌心,微凉的触感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烨宸的指尖收紧了些,却又怕弄疼他,很快放松下来。他牵着他走向客厅中央,没有音乐,只有壁炉的噼啪声和窗外的雨声,自成韵律。
“殿下教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秦烟的耳廓,带着雪松香气的呼吸拂过银白的发丝,“就像从前那样。”
秦烟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的脚步转动。玄色礼服与黑色燕尾服交叠,像两团流动的墨,在地毯上晕开涟漪。他的银发扫过烨宸的肩头,带着鸢尾花的香;烨宸的灰眼睛始终望着他,像望着失而复得的星辰。
转至壁炉前时,火光恰好落在秦烟的异瞳上,浅蓝色的左眼如融雪,浅黄色的右眼似流金,美得让人失神。烨宸的脚步慢了下来,抬手替他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耳链,蓝宝石的温度烫得惊人。
“还戴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枚耳链是千年前他送的,用自己的肋骨磨成,嵌着天翼族的圣辉,本是想护他周全,却没能拦住那场浩劫。
秦烟侧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却没有抽回手。“扔了可惜。”他说得轻描淡写,耳尖却悄悄泛起薄红。其实他记得,记得这耳链的来历,记得他当时笑着说“戴上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也记得浩劫来临时,是这耳链替他挡了致命一击,裂成蛛网。
烨宸却笑了,低低的,像羽毛搔过心尖。他知道他在嘴硬,就像从前,明明喜欢极了他寻来的夜明珠,却偏要说“太亮,晃眼”;明明疼得厉害,却咬着唇不肯出声,只在他怀里偷偷掉眼泪。
“那我再给殿下雕个新的。”他牵着他继续旋转,舞步渐渐流畅起来,像两只在火焰边栖息的夜鸟,“用东海的珍珠,南海的珊瑚,再掺点天翼族的圣辉,这次一定更结实。”
“又提天翼族。”秦烟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力道不重,像小猫撒娇,“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去抢他们的圣辉,也不会……”
话没说完,就被烨宸打断。“是我的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灰眼睛里浮起愧疚,“那时我太急,想快点让你恢复力量,才会……”
“好了。”秦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再说下去。他记得后来的事,记得他满身是血地回来,圣辉没抢到,却带回了致命的诅咒;记得他跪在自己面前,说“殿下杀了我吧,别让我变成怪物”;记得自己最终没下手,只是将他锁进冰牢,一锁就是百年。
壁炉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余烬在跳跃。烨宸停下舞步,将秦烟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银白的发丝蹭着他的颈窝,带着微痒的触感。
“殿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秦烟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些,鼻尖蹭到他的衬衫领口,消毒水的味道里,终于透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他想起轮回前的最后一眼,冰牢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的血迹蜿蜒成河,像条绝望的路。
原来他一直都在等,等一个不会离开的承诺,等一双能牢牢抓住他的手。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穿透薄雾,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秦烟的耳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与烨宸怀表的彼岸花遥遥相对,像在诉说一个跨越千年的秘密。
“笨死了。”秦烟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水汽,“早就知道了。”
烨宸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灰眼睛里的恭敬与宠溺终于合二为一,酿成醇厚的酒,只愿与他一人共饮。
原来等待从不可怕,只要最后等来的是你,哪怕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