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藏品
密室的温度比实验室低五度，玻璃罐里的黑色雾气蜷缩在角落，像团被遗弃的棉絮。烨宸站在罐前，指尖划过壁面凝结的白霜，那里映出他的脸，灰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编号073失败，被墨的怨气反噬，自毁程序启动。”监控的机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情绪放大剂’未注入目标水源，玈鵷的桃木剑检测到异常，张仲议的触手销毁了药剂样本。”
烨宸的指尖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意料之中。”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一群饿狼围着肥肉，总会格外警惕——他们怕的不是药剂，是彼此藏在眼底的贪婪。”
监控画面切换到咖啡馆，峋慾正和墨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翅膀上，金红与纯黑交织，像幅拙劣的油画。洛丽塔女鬼举着自拍杆在旁边叽叽喳喳，张仲议的触手悄悄沾了点峋慾的咖啡，晏辞的折扇挡住了半张脸，镜片后的眼睛却盯着墨的黑翼——每个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像群等待时机的鬣狗。
烨宸的目光掠过画面，最终落在咖啡馆门口的玻璃幕墙上。那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银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左眼浅蓝，右眼明黄，像两汪不同色的湖泊。
画面外的烨宸，灰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极淡，却真实存在，像冰面裂开的细纹。
“他醒了。”他低声说，不是对监控，也不是对玻璃罐里的雾气，更像对空气里某个不存在的人。指尖在玻璃壁上轻轻敲击，节奏和之前敲玻璃罐的频率不同，更慢，更轻，带着种近乎谨慎的试探。
街对面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浅蓝色的左眼微微眯起，视线穿透车流，精准地落在烨宸所在的高楼方向。明明隔着千米，却像近在咫尺，目光里的冷淡像淬了冰的刀，能割开所有伪装。
烨宸的指尖停在半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是嘲讽，不是愉悦，是种确认了某个事实的平静。“比预期早了三个月。”
监控的机械音突然插进来：“检测到未知能量场，位于城东老街，能量特征与鬼王族吻合，强度超过鶠溟，接近‘翛䲿’的记载数值。”
“翛䲿。”烨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带着种微妙的韵律，“老东西倒是舍得，把转世都藏得这么深。”他转身离开玻璃罐，不再看那团躁动起来的黑色雾气——显然，它也感应到了那个身影的存在。
实验室的冷藏柜里，藏着个单独的隔间，里面没有胚胎，没有样本，只有个银白色的发簪，簪头是只展翅的凤凰，眼睛镶嵌着两颗宝石，左蓝右黄，和街对面人影的瞳孔颜色分毫不差。
烨宸取出发簪，指尖抚过凤凰的羽翼，那里刻着极小的字：“赠烟，翛䲿。” 字迹苍劲，带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是千年前那位鬼王的手笔。
“转世了，连发簪都换了样式。”他低声嗤笑，语气却不似之前的冰冷，反而有种奇异的熟稔，“还是说，你根本不记得这东西了？”
发簪没有任何反应，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那个人的目光。
监控画面里，街对面的人影转身离开，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扬起，露出颈后隐约的印记——是个火焰形状的图腾，和峋慾翅膀根部的纹路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复杂，更古老。
烨宸将发簪放回冷藏柜，重新锁好，动作流畅，像在藏一件极其珍贵的藏品。“既然醒了，就该找点事做。”他对着监控下令，“把‘小殿下’的消息放出去，告诉鶠溟，天翼族的纯血圣辉能压制他体内的‘噬心蛊’，地点定在城西钟楼。”
机械音应道：“指令确认，是否需要调整信息真实性？”
“不必。”烨宸的灰眼睛里映着监控画面里的峋慾，对方正笑着接过墨递来的蛋糕，金红色的翅膀微微晃动，“七分真，三分假，才最能钓出想钓的鱼。”
他知道鶠溟体内的噬心蛊是谁下的，也知道解蛊的关键从来不是圣辉，而是另一种东西——一种只有那个人能提供的，比圣辉更纯粹，比怨气更霸道的力量。
至于峋慾……
烨宸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上，像在看一件合格的复制品。翅膀的弧度，圣辉的纯度，甚至连笑时眼角的纹路，都模仿得恰到好处。可惜，终究是模仿。
“影子就该有影子的样子。”他低声说，灰眼睛里的冰纹彻底消失，重新变得无波无澜，“替本体挡挡麻烦，试试水温，也算没白存在。”
玻璃罐里的黑色雾气突然剧烈翻滚，撞得罐壁发出闷响，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提醒。
“急什么。”烨宸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他现在还太弱，碰不得。” 碰了，会碎的。
最后三个字被他咽在喉咙里，连同那丝转瞬即逝的波澜，一起藏进比密室更冷的心底。
监控画面里，峋慾似乎吃到了甜的东西，眼睛弯成了月牙，金红色的翅膀开心地扇动着，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桌上的纸巾。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得有些刺眼。
烨宸关掉监控，密室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玻璃罐里的雾气还在不安地涌动。他站在黑暗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冷藏柜的锁，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发簪的冰凉触感。
城东老街的阴影里，银白色长发的人影停下脚步，浅黄色的右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被更深的冷淡覆盖。颈后的火焰图腾隐隐发烫，像在呼应某个遥远的召唤。
而城西钟楼的阴影里，鶠溟看着手里的密信，黑气在掌心翻涌，信上只有一行字：“得天翼族纯血者，可解噬心蛊，翛䲿的力量将为你所用。” 落款是个模糊的“烨”字。
他的目光望向咖啡馆的方向，那里金红色的翅膀一闪而过，像个诱人的诱饵。
棋局上，新的棋子已经悄然落下，看似指向峋慾，实则目标藏在更深的阴影里。而执棋者烨宸，站在棋盘之外，灰眼睛里映着的，从来不是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而是街对面那抹银白色的长发，和那双冷暖异色的瞳孔。
至于峋慾……不过是枚恰好合手的，用来试探底线的替身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