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木偶(中)
木偶的身体彻底僵硬时,堂屋角落的木箱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
“还有东西?”洛丽塔女鬼举着自拍杆凑过去,镜头抖得像打摆子,“不会是老艺人的其他木偶吧?”
木箱上着锁,锁头是黄铜的,刻着缠枝莲纹,和木偶戏服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张仲议的触手灵活地伸进锁孔,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十几个巴掌大的小木偶,男女老少都有,穿着不同的戏服,脸上的妆容精致得像活人。最底下压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写着“梨园记”三个字。
“是老艺人的作品。”老鬼拿起个小木偶,眼睛湿润了,“这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当年他就是靠这出戏火的……”
峋慾拿起那本日记,刚翻开第一页,就见小木偶们突然动了——不是像大木偶那样走路,而是关节咔咔作响,摆出各种戏文里的姿势:有的挥剑自刎,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抱着头尖叫,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可怕,像是在重演什么。
“它们在演戏!”洛丽塔女鬼兴奋地举着自拍杆录像,“比电影院的3D电影还精彩!”
张仲议的检测仪对着小木偶扫了扫,眉头皱了起来:“不对劲,这些木偶的怨气浓度是50%,比大木偶高,而且……它们的情绪很不稳定,愤怒、恐惧、悲伤……像是被强行注入了人的情绪。”
峋慾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娟秀,不像是老艺人的手笔,倒像个女子写的。第一页写着:“爹又在做木偶了,他说要把所有看过的戏都刻出来,等我回家就能演给我看。”
往下翻,内容渐渐变得诡异:“今天爹给木偶缝眼睛,用的是街上买的玻璃珠,可我总觉得,那些珠子在盯着我笑。”“他把娘的头发缝进了木偶的戏服里,说这样木偶就有娘的味道了。”“我不敢回家了,那些木偶太像人了,尤其是晚上,总能听到它们在堂屋唱戏……”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的:“爹把自己的血滴进了木偶的关节里,他说这样它们就能‘活’过来……他疯了!”
日记读到这里,小木偶们突然停止演戏,齐刷刷地转向峋慾,玻璃眼珠里映出他的影子,嘴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拼凑出一句话:“血……还要血……”
“不好!”玈鵷的桃木剑劈出金光,打在最前面的小木偶身上,对方瞬间炸开,变成一堆木屑,里面混着几根暗红色的头发——和日记里写的“娘的头发”对上了。
“它们靠血活着!”峋慾的翅膀警惕地张开,凤凰尾的火焰在掌心跳动,“老艺人真的用自己的血养了它们!”
小木偶们突然腾空而起,像一群失控的蜂鸟,对着众人扑来。它们的关节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冒出白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洛丽塔女鬼被一个小木偶缠住头发,吓得尖叫:“我的假发!”老鬼用拐杖打飞两个,却被更多的小木偶爬上拐杖,啃得木头屑乱飞。
张仲议的触手在空中织成网,挡住小木偶的去路,绿色的血液滴在网眼上,烫得小木偶们吱吱乱叫:“它们怕我的血,但数量太多,挡不了多久!”
鶠溟的黑气化作利爪,捏碎了几个小木偶,却发现碎木屑里钻出更多更小的木偶,像无穷无尽的分身:“这是‘子母术’!打碎一个,会变出更多!”
峋慾的火焰烧向小木偶群,金色的火焰碰到暗红色液体,发出“滋啦”的声响,小木偶们瞬间后退,却在远处重新凝聚,组成一个巨大的木偶影子,轮廓和老艺人一模一样。
“是老艺人的执念化成的!”白灵溪的声音在忆魂玉里发颤,“他把对女儿的思念和对自己的憎恨都灌进了木偶里!”
巨大的木偶影子张开嘴,发出老艺人嘶哑的声音:“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要走?我做了这么多木偶,都是给你看的啊!”
它的大手拍向峋慾,带着股毁灭的气息。峋慾展开翅膀想躲,却被无数小木偶缠住翅膀,动弹不得。
“用你的血!”张仲议突然大喊,“老艺人的血能控制它们,你的圣辉血或许能净化它们!”
峋慾咬了咬牙,用小刀在指尖划了道口子,金色的血液滴在小木偶身上。那些原本疯狂的小木偶突然僵住,玻璃眼珠里的红光渐渐褪去,动作也变得温顺起来,像找到了主人的宠物。
巨大的木偶影子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涣散:“不……别净化它们……这是我唯一的念想……”
“你的女儿不是不想回来。”峋慾的声音穿透嘶吼,“她是怕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得了重病,一直在国外治病,昨天才刚回国,就在隔壁镇子的医院里。”
这话是他猜的,但看到巨大影子的动作顿住,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病了?”影子的声音带着颤抖,涣散的身体重新凝聚了些。
“是,但已经好了。”峋慾继续说,凤凰尾的火焰变得柔和,轻轻包裹住那些小木偶,“她托我告诉你,她明天就来看你,还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小木偶们突然发出欢快的声响,纷纷飞向巨大的影子,像一群孩子扑向父亲的怀抱。影子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和小木偶们一起,在堂屋里跳起了《游园惊梦》的片段,动作轻盈,再无之前的诡异。
荧光散去时,木箱里只剩下一堆普通的木屑,日记的最后一页自动翻开,上面多了一行新的字迹,像是老艺人的笔迹:“等她。”
堂屋里恢复寂静,只有供桌上的大木偶还静静地坐着,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柔和了。
峋慾看着指尖愈合的伤口,突然觉得很累。这只鬼明明只是想等女儿,却被执念逼成了害人的怪物,还被人利用来试探他,像个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日记最后提到个名字。”晏辞捡起地上的日记,指着最后一页的角落,“‘送药人’,每周三都会来给老艺人送‘安神药’,正是情绪素的仿制品。”
“送药人是谁?”峋慾皱眉。
张仲议的检测仪对着日记扫了扫,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模糊的指纹:“和精神病院李医生办公室的指纹部分重合,应该是同一个组织的人——模仿烨宸,却没他的本事,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玈鵷看着供桌上的大木偶,突然道:“这木偶的戏服里,藏着个东西。”他用桃木剑挑开戏服的内衬,露出一块小小的玉佩,质地普通,却刻着个“烨”字——和烨宸的名字同音不同字。
“是那个组织的标记。”峋慾握紧玉佩,突然明白,这些看似普通的鬼,其实都是被人用线牵着的木偶,而牵线的人,或许不止一个。
老宅外的暮色里,一个穿着快递服的身影躲在树后,看着亮起金光的堂屋,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目标净化了木偶,圣辉血效果显著,是否继续下一步?”
屏幕很快跳出回复,只有一个字:“等。”
发件人的备注是:“烨先生。”
而老宅内,峋慾正和众人商量着明天要不要真的去隔壁镇子找找那位“女儿”。洛丽塔女鬼已经开始规划路线:“要不去买束花?探病总不能空着手!”老鬼点头附和:“再买盒桂花糕,老艺人肯定喜欢。”
峋慾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突然觉得,就算是棋子,能和这些“同伴”一起被摆进棋局,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们会为了彼此,试着挣脱那根看不见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