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猎物
从落翼山下来时，天边已经泛白。洛丽塔女鬼抱着老鬼的拐杖哭得抽噎，说好不容易盼来的远足就这么泡汤了；张仲议蹲在路边摆弄他的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他指尖划过屏幕，身后突然甩出几条半透明的触手，灵活地卷起块沾着圣辉的碎石，塞进标本袋——没人注意到，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的不是泥土，是新鲜的尸油。
“刚才林深消散前，说烨宸在盯着我们。”玈鵷擦了擦桃木剑上的灰，剑刃映出他眼底的凝重，“但这一路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峋慾揉着发疼的脚踝，忆魂玉的温度刚降下去，又开始隐隐发烫。他总觉得背后有视线，不是烨宸那种漫不经心的审视，而是带着某种……饥饿的、黏腻的打量，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不止烨宸。”他低头看了眼裤脚沾着的血渍——是沈砚的，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有东西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张仲议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的怨气浓度直线飙升，红色的数字定格在99%。“正西方向三公里，有新的怨气爆发点。”他推了推眼镜，触手在身后不安地蜷了蜷，“是活的，还在动。”
三公里外是片废弃的游乐场，摩天轮的座舱歪歪扭扭地挂着，像串生锈的风铃。警戒线围着入口，上面贴着张泛黄的通告：“因设备故障闭园，恢复时间待定”——落款日期是半年前，正是第一起连环杀人案发生的时间。
“死者都是年轻男性，死状……很特别。”玈鵷翻着手机里的案宗照片，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被发现时都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四肢被铁丝固定成跳舞的姿势，心脏不翼而飞，胸腔里塞满了白色的玫瑰。”
峋慾刚想凑近，就被张仲议的触手卷住后领往回拽。“别碰那旋转木马。”张仲议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触手尖沾着的尸油滴在地上，瞬间冒起白烟，“上面的马鬃是用人发编的，眼睛是玻璃珠，但嵌着死者的虹膜。”
旋转木马上的白色木马果然不对劲，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盯着每个靠近的人。最中间的那匹金色骏马上，坐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人”，长发垂到膝盖，看不清脸，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正是案宗里描述的死状。
“是他的‘作品’。”晏辞的折扇停在半空，指着金色骏马上的“人”，“这疯子把杀人当艺术创作，每具尸体都要摆三天，等玫瑰彻底枯萎才离开。”
突然，一阵风吹过，金色骏马上的“人”猛地抬起头——那根本不是人脸，是张用人皮缝制的面具，嘴角被针线强行扯成上扬的弧度，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黑洞洞地对着峋慾，像是在笑。
“找到你了。”一个甜腻得发腻的男声在游乐场里回荡，像浸了蜜的毒药，“我的新‘缪斯’。”
峋慾的忆魂玉骤然发烫，白灵溪的声音带着恐惧尖叫：“是他！半年前杀了十七个人的疯批！他不是人，是靠吸食心脏活下来的怨鬼！”
话音未落，旋转木马突然启动，金色骏马上的“尸体”顺着旋转的惯性滑下来，四肢着地，像只蜘蛛般朝峋慾爬来，速度快得惊人。它身上的红色连衣裙被风吹起，露出底下缠绕的铁丝，每动一下就发出“咔啦”的声响。
“小心！他速度极快，还能模仿人声！”玈鵷的桃木剑劈出金光，却被对方灵活躲开，“而且他喜欢折磨猎物，不会一下子杀死你！”
那“尸体”突然停在三米外，面具上的嘴角咧得更大，发出峋慾的声音，甜腻又诡异：“小翅膀真漂亮，做成标本一定很合适……”
峋慾的翅膀瞬间炸毛，凤凰尾的火焰熊熊燃起：“变态！”他刚想冲过去，就被张仲议的触手拦住。
“别冲动。”张仲议的触手在空中织成一张网，挡在两人中间，“他的怨气里有‘活尸毒’，碰到会被同化。”他指尖弹出几滴紫色药剂，落在“尸体”身上，溅起的烟雾里，对方的皮肤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
“医生也来凑热闹？”“尸体”发出张仲议的声音，带着戏谑，“上次给你的‘礼物’喜欢吗？那个心脏标本，可是我亲手泡的。”
张仲议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触手猛地收紧，网眼变得比针尖还细：“你把第七个死者的心脏……”
“送你实验室了呀。”“尸体”发出咯咯的笑声，突然身形一晃，化作道残影，直扑峋慾的胸口，“但这个，我要自己留着！”
鶠溟的黑气及时挡在前面，却被对方手里突然出现的骨刃划开，黑气像被点燃的汽油般燃烧起来。“是用死者的指骨做的，淬了尸油！”他怒吼一声，黑气凝聚成利爪，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晏辞趁机甩出几张符纸，贴在周围的游乐设施上：“封了他的退路！”符纸燃起金光，形成一个包围圈，“这疯子怕阳气，正午时分最弱！”
“可惜现在是晚上呀。”“尸体”在包围圈里灵活地穿梭，骨刃划破空气，带起阵阵腥风，目光却始终黏在峋慾身上，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你的心脏一定很特别，里面住着光呢……”
峋慾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突然想起刚才那具“尸体”胸腔里的白玫瑰——和林深琴盒里的一模一样。“你和烨宸是什么关系？”他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试图套话。
“烨宸？”“尸体”发出嗤笑，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算计的伪君子？他给我提供猎物，我帮他盯着你，各取所需罢了。”他的骨刃突然转向，划破了张仲议的触手，绿色的血液溅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挖了你的心，看看里面的光是什么味道！”
张仲议的触手瞬间暴走，像无数条愤怒的蛇，死死缠住“尸体”的四肢，将他举到半空。“我的东西，你也敢碰？”他的眼睛变成纯黑色，瞳孔里映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忘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了？”
“尸体”在触手里疯狂挣扎，面具裂开，露出底下腐烂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张仲议……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你和我……没区别……”
“至少我不会玩尸体。”张仲议冷笑，触手猛地收紧，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尸体”的四肢被硬生生拧断，怨气像漏气的气球般迅速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具真正的、冰冷的尸体，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游乐场里恢复寂静，只有旋转木马还在缓缓转动，金色骏马上的面具对着月亮，嘴角的笑容诡异而僵硬。
峋慾看着地上的尸体，胸口的忆魂玉突然凉了下来。他总觉得这疯批鬼的话不对劲——烨宸明明能自己动手，为什么要借别人的手来试探他？还有张仲议那句“主治医生”，听起来像是早就认识这疯批。
“结束了？”洛丽塔女鬼从摩天轮后面探出头，手里还攥着颗糖，“这疯子比音乐厅的常驻客凶多了……”
张仲议收回触手，白大褂的袖口遮住绿色的伤口，检测仪上的怨气浓度降到0%。“结束了。”他的语气恢复平淡，仿佛刚才那个眼冒黑光的怪物只是幻觉，“但他只是个开胃菜，烨宸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远处的城市边缘，一栋废弃的精神病院里，最高层的病房亮着一盏灯。烨宸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颗心脏，泛着淡淡的绿光——正是第七个死者的心脏。他看着监控里张仲议暴走的触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疯批就是好用。”他对着空气低语，指尖在玻璃罐上轻轻敲击，“既试探了张仲议的底牌，又让我的小殿下知道，身边到底藏着多少‘怪物’。”
罐子里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撞得玻璃壁发出轻响。
烨宸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在看一件普通的实验品：“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而游乐场里，峋慾正弯腰捡起那枚从“尸体”身上掉落的骨刃，刃面上映出他自己的脸，还有身后众人各异的表情——玈鵷的担忧，鶠溟的警惕，张仲议的平静，晏辞的探究，甚至洛丽塔女鬼的好奇。
他突然觉得，烨宸的话或许没错，他们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像一把把藏在暗处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鞘，而他这只被盯上的猎物，除了握紧自己的翅膀和火焰，似乎别无选择。
旋转木马的音乐不知何时响起，跑调的旋律在寂静的游乐场里回荡，像在为这场刚刚结束的狩猎，奏响下一场屠杀的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