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画室
午后的阳光被高层公寓切割成碎片,落在17楼的电梯间里,映得地砖上的划痕像一道道干涸的血痕。峋慾站在1704室门口,手里捏着玈鵷发来的地址——这栋楼的前两任住户失踪前,都提到过“半夜听到隔壁画室有小提琴声”,而隔壁1703室,登记的住户名叫“林深”,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三个月前突然断了联系,画廊里的画作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1703的门锁是从里面反锁的,物业说联系不上业主,报警也查不到踪迹。”玈鵷用桃木剑撬开房门,一股松节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阴气比1704重,但很干净,不像自然形成的怨鬼,倒像是……被精心养着的。”
峋慾的忆魂玉微微发烫,里面白灵溪的声音带着犹豫:“这气息……有点熟悉,又很陌生,像被什么东西修饰过。”
画室很大,墙上挂着未完成的油画,内容都是同一个人——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男子,眉眼俊朗,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只是瞳孔的颜色比常人浅,透着种疏离感。画架上的画布还沾着油彩,显然是突然中断了创作。
“画的是林深自己?”峋慾凑近看,总觉得画中人的眼神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的倒影。
张仲议举着检测仪在房间里走动,屏幕上的波形平稳却浓郁:“怨气纯度很高,超过60%,但很稳定,没有攻击性,像是……被刻意压制着。”他突然指向墙角的小提琴盒,“源头在里面。”
琴盒是深棕色的真皮材质,上面烫着金色的花纹,看起来价值不菲。打开的瞬间,没有小提琴,只有一捧干燥的白玫瑰,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气,花心插着张照片——正是画中的林深,只是照片里的他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旁边的仪器屏幕是平直的线。
“ died three months ago.”张仲议看着照片背面的英文标注,眉头微皱,“死因是急性过敏,但医院的记录显示,他对玫瑰不过敏。”
话音刚落,画室的窗户突然“哐当”一声关上,窗帘自动拉严,房间里瞬间陷入昏暗。墙上的画作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画中人的眼睛缓缓转动,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峋慾身上。
“终于有人来了。”一个清润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和画中人的气质完美重合。
峋慾转身,就见画架前站着个身影,正是画中的林深——白衬衫,浅瞳孔,俊美的脸上挂着和画中一样的疏离笑容,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气,却不像恶鬼那样狰狞,反而有种破碎的美感。
“你是……林深?”峋慾握紧忆魂玉,翅膀警惕地张开,“是你把前两任住户吓跑的?”
林深轻笑一声,指尖凭空划过,画架上的空白画布突然浮现出文字:“他们偷看我的画,还想拿出去卖,有点吵而已。”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明明站在几步外,却像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阴影。
鶠溟的黑气在掌心凝聚:“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林深的目光落在峋慾的翅膀上,浅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只是在等一个能看到我的人。”他抬手,墙上的画作突然全部转向,露出背面贴着的符纸——正是玈鵷道观的“镇灵符”,但边角被黑气侵蚀得发黑,显然是被强行破解过。
“是你破的符?”玈鵷的语气带着惊讶,“这符至少能镇住百年怨鬼,你……”
“借了点‘外力’而已。”林深笑得云淡风轻,指尖弹出一缕黑气,竟精准地绕过玈鵷的桃木剑,缠上峋慾的忆魂玉,“这玉佩里的魂魄,倒是挺吵的。”
忆魂玉剧烈发烫,白灵溪的声音带着惊恐:“是他!他身上有烨宸的气息!”
林深挑眉,收回黑气:“算不上‘他’,只是借了点东西。”他突然指向琴盒里的白玫瑰,“想知道前两任住户去哪了?问它们。”
白玫瑰的花瓣突然无风自动,拼凑出模糊的画面:住户偷偷拿走画中的玫瑰,回家后全身长满红疹,最后在浴缸里化作一滩血水,被玫瑰的根系吸收。
“是‘噬魂玫瑰’。”张仲议的声音带着兴奋,“用死者的骨灰培育,能吞噬活人的精气,怨气会反哺给养鬼人,是种很精妙的养鬼术。”他看向林深,“有人在利用你养怨鬼,是烨宸?”
林深不置可否,只是走到峋慾面前,浅灰色的瞳孔里映出对方的翅膀:“你的血脉很有趣,比画里的颜色好看。”他突然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峋慾的翅膀,却被鶠溟的黑气挡开。
“别碰他。”鶠溟的语气冷得像冰。
林深收回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急,游戏才刚开始。”他转身走向墙壁,身影渐渐融入画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房间里回荡,“城西的音乐厅,有你想知道的‘过敏’真相。”
随着他的消失,房间里的光线恢复正常,墙上的画作不再渗液,窗帘自动拉开,阳光重新洒满画室,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琴盒里的白玫瑰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峋慾摸着发烫的忆魂玉,总觉得林深的眼神和语气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明明是怨鬼,却带着种旁观者的清醒,不像被操控的傀儡,更像……照着剧本演戏的演员。
“他在引导我们去城西。”晏辞摇着折扇,目光落在照片背面的英文上,“急性过敏?更像是注射了某种药物。”
张仲议收起检测仪:“他的怨气里有‘锁灵散’的成分,和公寓失踪案的仿制品不同,这次的更接近正品,像是……有人从我的实验室偷了配方。”
玈鵷看着墙上的画作,若有所思:“林深的眼神,和天文台望远镜后的那个人影,有点像。”
峋慾心头一震,想起望远镜后那道漫不经心的身影,再对比画中林深的浅灰色瞳孔,突然明白了那种违和感来源——他们都带着一种“局外人”的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供他们观赏的表演。
“去音乐厅。”峋慾握紧忆魂玉,翅膀在身后轻轻扇动,“不管是陷阱还是线索,总得去看看。”
离开公寓时,峋慾回头望了眼1703的窗户,总觉得画中的林深还在看着他们,嘴角噙着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知道,这场看似独立的“画室闹鬼”,不过是幕后之人投下的又一颗棋子,目的从来不是养怨鬼,而是用最温和的方式,把他们引向城西那片早已布好的罗网。
而天文台里,真正的烨宸正看着屏幕上林深消失的画面,指尖在林深的照片上轻轻敲击:“替身的演技倒是进步了,可惜……还是少了点灵魂。”他拿起另一张照片,上面是城西音乐厅的外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下一幕,该轮到‘过敏’的真相了。”
城西音乐厅的外墙爬满了爬山虎,绿得发黑,像披了件潮湿的寿衣。据说这里晚上会传出跑调的钢琴声,保洁阿姨上周撞见过一个穿燕尾服的“先生”坐在演奏厅,正对着空气鞠躬,走近一看,座位是空的——正是林深照片里常穿的那件衣服。
“资料显示,林深去世前在这里有场独奏音乐会,票卖光了,却在开场前一小时取消,理由是‘突发不适’。”玈鵷翻着手机,突然停在一张海报上,“海报上的钢琴家,除了林深,还有个特邀嘉宾,叫‘烨辰’,名字只差一个字。”
峋慾刚想接话,就被张仲议塞了个防毒面具:“里面可能有迷魂香,我的新发明,防一切邪门气体。”那面具长得像只卡通企鹅,鼻子是个圆圆的红球,戴上能遮住半张脸。
“我不要!”峋慾伸手去摘,被张仲议按住:“听话,上次公寓的锁灵散仿制品差点让你显形,这次保险点。”
鶠溟看着他的企鹅面具,嘴角罕见地抽了抽:“……挺别致。”
晏辞笑得直不起腰,举着手机疯狂拍照:“小公子这造型,能直接去演童话剧了,我赌十块钱,等下鬼见了都得笑场。”
峋慾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刚想发作,就见音乐厅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传出跑调的《致爱丽丝》,弹得比初学者还烂,错音此起彼伏,听得人脚趾抠地。
“这钢琴声……是故意的吧?”峋慾捂着耳朵,企鹅面具的红球被气得一颤一颤,“比我奶奶用指甲刮玻璃还难听。”
五人蹑手蹑脚摸进演奏厅,舞台上果然坐着个身影,穿着燕尾服,背影挺拔,正对着漆黑的观众席弹钢琴。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他身上,侧脸俊朗,正是林深——只是此刻的他眉头紧锁,手指在琴键上乱按,像是在跟钢琴打架。
“不是说他是音乐家吗?”晏辞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这水平,去街头卖艺都得被扔西红柿。”
林深突然停手,缓缓回头,浅灰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看到峋慾的企鹅面具时,嘴角明显僵了一下,清润的声音带着点破功:“你这……是什么新造型?”
“要你管!”峋慾摘下面具,气鼓鼓地瞪他,“说吧,找我们来干嘛?别弹了,听得我耳朵疼。”
林深:“……” 他沉默地合上琴盖,周身的黑气都淡了几分,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噎到了。
名场面来得猝不及防,连一直紧绷的玈鵷都没忍住,别过脸肩膀轻颤;鶠溟的黑气晃了晃,像是在憋笑;张仲议推眼镜的手顿了顿,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咳。”林深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高冷形象,“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是死于过敏。”他抬手,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后面的控制室——里面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假人,手里捏着支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泛着和张仲议实验室里一样的淡蓝色。
“有人在我的水里加了东西,不是过敏药,是能催发怨气的催化剂。”林深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个人,就是海报上的‘烨辰’。”
峋慾的忆魂玉突然发烫,白灵溪的声音带着惊恐:“是他!千年前就是他给天翼族的人下毒,让圣辉失控……”
“烨宸?”峋慾皱眉,“和钟楼的叛徒是同一个人?”
“是也不是。”林深走到控制室,假人突然动了,僵硬地举起注射器刺向峋慾,被鶠溟一脚踹飞,摔在地上散了架,露出肚子里的录音设备,“他喜欢用替身,我只是其中一个。”
录音设备里传出个机械音:“实验体林深,怨气纯度70%,可控性80%,适合作为‘引路灯’,引导目标前往藏宝库。”
“藏宝库?”晏辞眼睛一亮,“《忆魂录》里的那个?”
张仲议突然指着假人散落的零件:“这是我实验室的报废品,上面有编号!”他拿出手机对比,“确实是三个月前丢失的那批,看来有人不止偷了配方,还顺走了我的垃圾。”
就在这时,演奏厅的灯光突然全亮,观众席上响起掌声,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都是些面色青白的鬼魂,穿着音乐会礼服,对着舞台上的众人微笑,手里的荧光棒是幽幽的绿光。
“糟糕,被围了!”玈鵷迅速甩出符纸,却被鬼魂们灵活躲开,有的甚至还对着符纸拍照,像在收集纪念品。
一个穿洛丽塔的女鬼举着手机冲到峋慾面前:“帅哥,翅膀能借我拍张照吗?我闺蜜不信世界上有长翅膀的神仙!”
峋慾:“……” 他下意识把翅膀往身后藏,尾巴却没忍住冒了出来,金红色的羽毛在灯光下闪瞎眼,女鬼“哇”地一声尖叫,差点把手机扔了。
“名场面啊!”晏辞举着手机疯狂录像,“小公子这造型,上热搜能屠榜!”
鶠溟的黑气刚想发作,就被一群老奶奶鬼魂围住,七嘴八舌地劝:“小伙子长得挺俊,别总凶巴巴的,找个对象管管你……”
张仲议更惨,被几个穿白大褂的鬼魂拉着讨论“锁灵散改良配方”,其中一个还掏出个装着不明液体的试管:“张医生你看,我这版加了跳跳糖,怨气活跃度提升30%!”
林深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浅灰色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无奈:“忘了说,这些是音乐厅的‘常驻客’,平时挺乖的,今天可能是……太兴奋了。”
峋慾被洛丽塔女鬼追着要签名,翅膀扇得像个陀螺,突然觉得这哪是捉鬼,分明是大型粉丝见面会!他灵机一动,对着众鬼大喊:“想知道藏宝库在哪吗?跟着我们,保证有热闹看!”
鬼魂们瞬间安静,齐刷刷点头,洛丽塔女鬼甚至掏出个小本本:“地址发我微信,我导航过去!”
林深:“……” 他突然觉得,这些鬼魂好像比他更像“引路灯”。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控制室的阴影里,一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舞台,镜头后的屏幕前,烨宸看着被鬼魂追得团团转的峋慾,嘴角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意,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倒是比想象中有趣。”他指尖在屏幕上圈出峋慾的身影,“藏宝库的钥匙,终于要自己送上门了。”
而被鬼魂簇拥着往音乐厅外走的峋慾,还在跟洛丽塔女鬼讨价还价:“合照可以,别开美颜,我尾巴的毛会被P成彩虹色……”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一群“热心观众”推着,一步步走向烨宸真正的目的地——那座需要天翼族心头血才能开启的,千年前的藏宝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