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戏

后半夜的片场像座被遗弃的孤岛。探照灯的光柱在浓雾里晃出惨白的光晕,临时搭建的民国洋楼布景爬满假爬山虎,叶片上的水珠被风一吹,簌簌落在地上,倒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峋老师,补完这个镜头咱们就收工。”副导演裹着军大衣跑过来,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刚才电工说总闸跳了三次,您多担待。”

峋慾正对着镜子理领结,镜中的自己脸色透着熬夜的青,耳后那对小翅膀不知何时冒了尖,被他用发胶硬压在头发里。“知道了,”他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镜角闪过一抹白影,“这布景哪儿租的?阴气重得能冻死人。”

“就城郊那座老戏院改的,”副导演搓着手哈气,“说是民国时烧死过名角儿,特意选来拍这场火灾戏,有氛围感。”

峋慾刚想吐槽“你们是真不怕撞邪”,就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道具组的煤油灯摔在地上,灯芯在青砖缝里明明灭灭,映得墙根那排假人模特影子扭曲,竟像是活了过来,齐刷刷转头看他。

“谁碰我灯了?”道具师骂骂咧咧去捡,刚弯腰,就见一个假人模特的手突然搭在他肩上,指甲涂着剥落的红蔻丹。道具师“嗷”一嗓子蹦起来,差点撞翻摄像机。

片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峋慾退到墙角,看着那假人模特自己转了个圈,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后颈的锁灵纹突然发烫。他莫名觉得那模特的脸有点眼熟,尤其是眼角那颗痣,像极了剧本里提到的、被烧死的名角儿“白老板”。

“别慌!”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嘈杂,玈鵷不知何时换了身民国学生装,手里把玩着枚铜钱剑,慢悠悠从布景后走出来,“是道具没固定好,风吹的。”他说着朝峋慾眨眨眼,指尖悄悄捏了个清心诀。

峋慾刚松口气,就见那假人模特突然抬起手臂,指向他的方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浓烟呛住的喘息。

“还真是风吹的?”峋慾咽了口唾沫,往玈鵷身后缩了缩,“我怎么瞅着它冲我来的?”

“可能您长得像它故人。”玈鵷笑着挡在他身前,铜钱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我帮您去‘劝劝’它。”

话音未落,片场的灯突然全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排假人模特竟排成了队,沿着走廊缓缓移动,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最前头那个白裙模特停在峋慾面前,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转,脸上的假皮裂开道缝,露出底下黑洞洞的窟窿。

“妈呀!”场记小姑娘吓得躲进摄像师怀里,“它动了!”

峋慾只觉得头皮发麻,转身想跑,却被一股冷意缠上脚踝,像是有人在扯他的裤脚。他低头一看,那白裙模特的裙摆正缠着他的脚踝,布料冰凉得像浸过冰水。

“峋慾!”玈鵷的铜钱剑掷过来,擦着他的耳边钉在模特眉心,金光闪过,那模特猛地定住,裙摆却像活蛇般收紧。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鶠溟倚着车门站在雾里,黑色风衣沾着夜露,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语气懒洋洋的:“拍个戏都能招东西,你这体质真是……”

话没说完,就见那白裙模特突然炸开,棉絮纷飞里,一道白影直扑峋慾面门。峋慾下意识闭眼,耳后突然一阵发烫,像是有暖流涌出来——再睁眼时,那白影竟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在半空中扭曲挣扎,仔细看,竟是被无数透明的小翅膀裹成了球。

“这是……”玈鵷愣住了。

峋慾自己也懵了,抬手摸了摸耳后,那对小翅膀不知何时张开了,正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眼睁睁看着那白影在光团里渐渐显形,是个穿戏服的女子,面容憔悴,眼角的痣红得像血。

“放开我……我的凤冠……”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在光团上抓出白痕。

鶠溟突然皱眉:“是个执念未消的戏痴,困着没用。”他抬手想召黑气,却被玈鵷拦住。

“等等,”玈鵷盯着女子的发髻,“她头上少了支凤钗,可能是执念的根源。”

这时,场务举着手电跑过来:“峋老师,道具库找到个老凤钗,说是刚才清点时发现的,不知道是谁的……”他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躺着支点翠凤钗,钗头的珍珠缺了颗,露出底下的铜绿。

白影看到凤钗,突然安静下来,光团也跟着淡了。峋慾耳后的翅膀轻轻扇了扇,那光团竟自己飘过去,将凤钗裹在中间。女子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对着峋慾福了福身,连同凤钗一起化作点点金光,被翅膀尽数吸了进去。

片场的雾不知何时散了。探照灯重新亮起,总闸“啪”地合上,所有灯都亮了起来。

峋慾摸着发烫的耳朵,一脸茫然:“刚……刚才那是特效?谁加的?”

玈鵷收了铜钱剑,没接话,只是盯着他耳后的翅膀若有所思。鶠溟却走过来,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棉絮,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脖颈的锁灵纹:“看来某人的‘小秘密’藏不住了。”

“什么秘密?”峋慾拍开他的手,转身想回休息室,却差点撞上个人。

沈砚不知何时出现在片场,还穿着白天那身银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个工具箱,像是刚从哪里赶来。“路过,听见这边吵,”他目光在峋慾耳后扫了一眼,递给副导演一张名片,“刚才检查了线路,总闸被人动了手脚,这是我朋友的电工队电话,明天让他们来修。”

副导演接过名片,看着上面“沈氏工程”四个字,眼睛都直了:“沈总?您怎么在这儿?”

沈砚没解释,只是对峋慾点点头:“早点休息,熬夜伤气血。”他转身离开时,西装下摆扫过道具箱,箱盖上的积灰突然浮现出个淡淡的天翼族图腾,转瞬即逝。

峋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那枚金属片——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这人不简单。”鶠溟望着沈砚消失的方向,语气难得正经,“身上有封印的气息。”

玈鵷收起铜钱剑,若有所思:“而且他好像很清楚峋慾的体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休息室里,峋慾对着镜子扯掉发胶,看着耳后渐渐收起的翅膀,突然觉得这日子越来越离谱。他明明只是个想好好拍戏的演员,怎么动不动就撞上这些怪事?还有那翅膀,居然能自己收东西,难不成是什么新型“体质bug”?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民国戏院的老海报,上面的名角儿和刚才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海报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赠吾爱阿峋,凤钗为信。”

发件人未知,定位显示就在片场。

峋慾盯着“阿峋”两个字,后颈的锁灵纹又开始发烫。窗外,沈砚站在车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照片,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少年的笑脸,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墨。

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玈鵷站在布景楼顶,对着日出掐算,指尖的符纸燃出青烟,在空中拼出个残缺的卦象。鶠溟靠在楼下的栏杆上,风衣口袋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天翼族的血脉图谱,某一页被折了角,标注着“民国·戏院”。

片场的晨露落在假爬山虎的叶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峋慾耳后那对翅膀扇动时的微光。谁也没注意,道具库的角落里,那支空锦盒的衬里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

“百年戏,一场梦,醒时方知身是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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