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荞麦不候春

黎明时分，阿荞已经收拾好了池乔宴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她用自己的衣服改过的粗布衣裳。

池阡宴站在院子里，已经恢复了贵公子的气度。他穿着阿荞连夜赶制的新衣，虽然布料普通，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矜贵。

"拿着。"他递给阿荞一个锦囊，"里面是三十两黄金的银票，在京城任何钱庄都能兑付。"

阿荞没有推辞，接过锦囊塞进怀里："多谢公子。"

"阿荞..."池阡宴欲言又止，"如果你改变主意..."

"我不会的。"阿荞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池阡宴不语。

"因为你们虽不如你那么好，可我自己可以选择去做谁的妻。而在你这里，我只可以被选择做你的妾。"阿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况且，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你娶我。"

池阡宴的眉头紧锁："你何必如此固执？"

阿荞没有回答，只是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偶——那是她这些天偷偷缝制的，粗糙的布料做成的小人，隐约有几分池乔宴的神韵。

"送给你，路上保重。"她把布偶塞进池乔宴手中，然后退后一步，郑重地行了一礼，"池公子，后会无期。"

池阡宴握着那个简陋的布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想说些什么，却见阿荞已经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门外，池家的侍卫已经牵着马等候多时。池阡宴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犹豫不决。

"少爷，该启程了。"侍卫恭敬地提醒。

池阡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终于翻身上马。马蹄声渐渐远去，阿荞靠在门后，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个在桃花树下对她微笑的池乔，永远不会回来了。

池阡宴回到池府的那天，整个府邸张灯结彩。

"少爷回来了！"管家一路小跑着通报，声音在曲折的回廊里回荡。仆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伏在道路两侧。

池阡宴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熟悉的朱漆大门和鎏金匾额，恍如隔世。一个月前，他在追查私盐案时遭遇埋伏，重伤落水，险些丧命。如今归来，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返回。

"宴儿！"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快步走来，正是池家老夫人。她颤抖着伸出手，"你可算回来了，祖母以为..."

池阡宴翻身下马，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扶起他，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去歇着，太医已经在等着了。"

池阡宴被众人簇拥着进入内院，一路上，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布偶——阿荞临别时送给他的那个。粗糙的针脚摩擦着他的指尖，提醒着他那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太医诊脉后表示少爷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调养几日便可。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命人准备热水给少爷沐浴更衣。

当池阡宴换上熟悉的锦缎华服，束起玉冠，镜中的人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池家大少爷。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少爷，这是您落水前正在查的案卷。"贴身侍卫呈上一个锦盒，"家主说等您身体好了再处理。"

池阡宴点点头，随手翻开案卷，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纸上的字迹仿佛在跳动，最后都变成了阿荞那双明亮的眼睛。

"来人。"他突然放下案卷。

"少爷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池阡宴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侍卫疑惑地退下。池阡宴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盛开的牡丹。这样富丽堂皇的花朵，与阿荞小屋外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截然不同。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想起那个村女，明明两人云泥之别，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