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枪焰照见枕边刀
枪声歇时已近三更。宋婉清倚在拔步床的雕花柱上,手中紧攥着那把西洋小刀。缠足的伤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头惶恐——方才流弹击碎西窗琉璃,有一枚正钉在她妆台的铜镜上,离她鬓角不过三寸。
门外脚步声急响,她立刻举刀相对。门开处却是张真源,军装前襟被硝烟熏黑,左手小臂缠着绷带,血渍晕开如残梅。
宋婉清:伤着了?
宋婉清慌忙下床,足尖刚点地就疼得一晃。
张真源箭步上前扶住,
张真源:不妨事
他声音还带着战场上的冷厉,眼神却软了下来,
张真源:吓着你了?
宋婉清摇头,手指轻触他绷带,
宋婉清:谁的人?
张真源:周润琪
张真源冷笑,
张真源:借了总统府的势买通我三个哨兵
他说得轻描淡写,宋婉清却嗅到话里血腥味。廊下灯笼映得他半边脸阴晴不定,下颌线条绷得像刀锋。她忽然想起兄长日记里那句"怀瑾性烈,然重情义",心头一酸,取来药箱为他重新包扎。
张真源:你倒是镇定
张真源任她摆布,目光落在妆台弹孔上,
张真源:寻常闺秀早该晕过去了
宋婉清剪开染血的纱布,发现伤口比想象中深,
宋婉清:我在慈云寺见过比这吓人的伤
她蘸了酒精清理创面,听见张真源肌肉绷紧的声响,
宋婉清:那日你问我怕不怕
宋婉清:现在换我问你
宋婉清:疼么?
张真源一怔,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伤口又渗出血来,宋婉清忙用棉纱按住。
张真源:婉清
他唤她名字时带着奇异的温柔,
张真源:明日我要出征
张真源:府里事务交你打理
宋婉清手一抖,棉签戳进伤口。张真源"嘶"地抽气,却听她急道,
宋婉清:我才过门三日如何服众?
宋婉清:况且陈副官他......
张真源:志远跟我同去
张真源打断她,
张真源:老周管家会辅佐你
宋婉清还要再问,忽听外间传来陈志远的声音,
陈志远:督军
陈志远:俘虏招了
张真源立刻起身,军靴踏在地板上闷响如雷。走到门边又回头,
张真源:那把枪随身带着
眼神扫过她缠足的双脚,
张真源:明日起不必再绑了
门关上后,宋婉清摸出枕下日记。兄长清峻的字迹在灯下格外清晰:"民国六年冬月廿三,怀瑾兄为掩护我等突围,独留断后。临别赠我怀表一枚,嘱托若有不测,照拂其妹小荷......"
宋婉清:小荷?
宋婉清喃喃重复。这名字好生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她继续往下读,越读越是心惊——原来张真源早年竟是革命党骨干,保定起义失败后为保全同志,才假意归顺父亲张大帅。
窗外梆子敲过四下,她才合上日记。府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规律如更漏。刚要熄灯,忽听窗棂"咯吱"轻响——是块小石子打在铁纱网上。
宋婉清警觉地摸出枪,却见窗外槐树下站着陈志远。月光照得他面容惨白,手里举着张照片似的东西。她犹豫片刻,轻轻推开一条窗缝。
陈志远:夫人
陈志远声音压得极低,
陈志远:请看这个
照片从窗缝递进来,已经泛黄。上面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站在西式学堂门前,笑得明媚如春光。宋婉清心头一震,这眉眼与张真源有七分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