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烛影摇红照疮痍
喜宴摆在督军府花园,但没人敢真灌新郎酒。张真源挨桌敬了三杯就离席,留下陈志远应付宾客。新房设在西跨院,门上贴着双喜字,窗棂上却装着防弹铁网——这是今早刚装的。
张真源:都退下
张真源挥退喜婆丫鬟,亲手关上房门。宋婉清坐在床沿,听见他解武装带的声响,心跳如擂鼓。
盖头被一杆乌黑的枪管挑起。宋婉清抬眼,看见张真源用佩枪挑开了红绸,这个充满军阀做派的举动莫名让她想笑。
张真源:笑什么?
张真源卸下弹匣,随手把空枪放在枕边,
张真源:怕你脖子酸这样快些
龙凤烛噼啪爆了个灯花。宋婉清这才看清新房布置——紫檀木拔步床上悬着茜红纱帐,案头供着西式自鸣钟,墙角还立着个德制保险柜。最醒目的是墙上那对交叉悬挂的军刀,刀鞘上刻着"玉面阎罗"四个字。
张真源:饿不饿?
张真源解开领口盘扣,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张真源:厨子刚炸的春卷
宋婉清怔住了。按礼新娘要饿到明日才能进食,这人却......她接过还温热的春卷,小口咬下去,酥皮簌簌落在大红嫁衣上。
宋婉清:周家的事......
她突然开口。
张真源正在倒合卺酒,闻言手腕一滞,
张真源:你怪我?
宋婉清摇头,从枕下摸出张折叠的纸,
宋婉清:今早门缝塞进来的
纸上画着张真源枪决犯人的速写,角落题着"暴政必亡"。
张真源:进步学生的手笔
张真源扫了一眼就把纸扔进烛火,
张真源:你兄长也参加过这种组织
火焰吞没了纸张,宋婉清盯着自己缠纱布的手,
宋婉清:兄长说您......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真源:说我杀人如麻?
张真源忽然扯开喜服前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疤痕,
张真源:这枪是你兄长打的
张真源:民国六年保定军校起义……他站在革命军那边
宋婉清手中的春卷掉在地上。烛光下那道伤疤泛着紫红色,像条蜈蚣趴在他胸膛。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要触碰,却被张真源一把攥住手腕。
张真源:怕了?
他声音发紧。
宋婉清却摇头,挣开他的手,轻轻抚上那道疤,
宋婉清:我兄长......
张真源:他是条汉子
张真源突然将她拉近,鼻尖几乎相触,
张真源:临死前托我照顾你
烛火"啪"地爆响。宋婉清这才明白,原来这场婚姻早有伏笔。她腕上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沉香木珠子滚落满地。张真源俯身去捡,却盯着其中一颗愣住了——珠上刻着"慈航"二字。
张真源:五年前潭柘寺镇寺之宝失窃......
他眯起眼睛,
张真源:原来在你兄长手里
宋婉清慌忙去抢,缠足的伤却让她身子一歪。张真源顺势接住她,两人一起跌在喜床上。大红鸳鸯被掀起波浪,她发间凤钗"叮"地落在青砖地上。
张真源:别动
张真源单手解开她繁复的嫁衣,
张真源:让我看看你的伤
层层绫罗褪去,露出缠满纱布的双足。张真源拆纱布的动作比在宋府时更轻缓,但伤口结痂处还是渗出血丝。他取出德国药膏,指尖沾了药轻轻涂抹。宋婉清疼得吸气,手指揪住床单。
张真源:忍着点儿
张真源忽然低头,对着伤口吹了吹,
张真源:小时候妹妹摔伤
张真源:这样就不疼了
烛光将他锋利的轮廓柔化了。宋婉清恍惚想起,传闻张真源有个幺妹,十年前死在直系军阀手里。她鼓起勇气,手指插入他短发,
宋婉清:怀瑾......
这一声像打开了什么机关。张真源猛地抬头,眼中情绪翻涌如潮。他一把扯开床帐,茜红纱幔如水泻下,遮住了两人交叠的身影。窗外忽然枪声大作,但新房里的龙凤烛一直燃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