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红妆惊悬城头骨
五月初九,黄道吉日。宋婉清天未明就被架起来开脸梳妆,绞面线在脸上刮出细密的疼。喜婆一边梳头一边唱,
龙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檀木梳突然"咔"地断了齿,满屋人霎时噤了声。
宋婉清:不碍事
宋婉清对着铜镜笑了笑,镜中人浓妆艳抹,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她摸了摸发间金凤钗,那是张真源昨日送来的,凤嘴里衔着颗东珠,价值足够买下半条街。
外头突然一阵骚动。春桃跑进来,脸色煞白,
春桃:小姐!
春桃:城、城墙那边......
宋婉清撩起窗帘一角。晨雾中,城墙根下影影绰绰吊着十几具尸体,最边上那个穿着湖蓝杭绸衫子,腕间玉镯在风中晃荡——正是周家大小姐前日戴的翡翠镯。她胃里一阵翻涌,喜婆赶紧按住她太阳穴,
龙套:新娘子可不能吐不吉利!
宋婉清:是督军的手笔?
宋婉清压低声音。
春桃点头如捣蒜,
春桃:天没亮就行刑了说是勾结土匪
她突然压低声音,
春桃:有人看见周小姐的指甲全被拔了......
宋婉清指尖一颤,凤钗上的珍珠流苏簌簌作响。她想起三日前书房里,张真源为她包扎伤口时轻柔的手势,与城墙下悬挂的尸体形成诡谲对比。喜乐声由远及近,迎亲队伍到了。
龙套:盖头!
龙套:快盖盖头!
喜婆手忙脚乱地抖开红绸。最后一刻,宋婉清瞥见妆台上那把西洋小刀,飞快地塞进袖中。
张真源今日难得穿了中式喜服,绛红锦缎上绣着五爪团龙——这本是亲王规格,但他不在乎。军靴依旧踩得青石板咚咚响,腰间却按旧俗挂了柄桃木剑,说是驱邪避煞。他大步跨进宋府大门时,守门的卫兵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龙套:新姑爷来啦!
鞭炮炸响,硝烟味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张真源在堂前站定,看着宋婉清被喜婆背出来。大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戴着金镯的纤手——左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是他亲手包扎的。按礼该由兄长背新娘上轿,但宋家大少爷战死了,只好由管家代替。
张真源:且慢
张真源突然上前,惊得满堂宾客倒吸冷气。只见这军阀竟亲手接过新娘,打横抱在怀中,
张真源:我的人
张真源:自己抱
宋太太手里的如意差点跌落。宋婉清在盖头下屏住呼吸,隔着层层衣料仍能感受到张真源胸膛的温度。他今日熏了檀香,但硝烟味依旧从骨子里渗出来,像某种洗不掉的印记。
花轿穿过长街,百姓挤在路边看热闹。有人指着城墙下的尸体窃窃私语,张真源一个眼风扫过去,顿时鸦雀无声。轿帘被风吹起一角,宋婉清看见地上散落的传单,上面印着"军阀暴政"四个血红大字。
龙套:新娘看不得这个!
喜婆慌忙压下轿帘,却见宋婉清从袖中掏出个东西——正是那把西洋小刀。
宋婉清:收好
她塞进喜婆手里,
宋婉清:待会儿用得上
喜婆摸不着头脑,还是把刀藏进了袖袋。轿子行至督军府正门,按例要跨火盆。喜婆刚点燃炭火,忽听"砰"一声枪响,火盆被子弹打得四分五裂。
陈志远:督军!
陈志远拔枪四顾。
张真源却神色如常,单手掀开花轿门帘,
张真源:有人不想我们过火盆
他俯身凑在宋婉清耳边,气息拂过盖头,
张真源:怕么?
大红盖头轻轻摇了摇。张真源低笑一声,直接抱着新娘跨过满地火星。宾客们这才发现,督军府檐角不知何时埋伏了十几个狙击手,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拜堂仪式简化得不能再简。张真源拒绝跪拜天地,只对着宋父宋母行了个军礼。轮到夫妻对拜时,他突然用只有宋婉清能听见的声音说,
张真源:低头时小心凤钗
宋婉清心头一暖。对拜时她的盖头擦过张真源胸前红花,嗅到他衣领上极淡的血腥气——怕是清晨行刑时溅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