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金莲洇血惊铁腕
黄历上说,五月初六宜纳采、问名。宋府中门大开,连门槛都卸了——这是迎贵客的古礼。宋婉清寅时就被春桃唤起,沐浴更衣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此刻她端坐在花厅屏风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春桃:小姐别抖
春桃悄悄递来热手巾,
春桃:听说张督军最厌人怯懦
宋婉清接过手巾,擦去掌心冷汗。她今日穿着藕荷色绣银梅的袄裙,耳垂上一对明珠坠子,是母亲压箱底的嫁妆。缠足布比平日又紧三分,疼得脚踝突突直跳。她想起三日前在慈云寺的偶遇,那人递还银簪时,指腹的枪茧刮过她掌心,粗粝得像砂纸。
前院突然一阵骚动。马蹄声、军靴声、佩刀碰撞声混作一团,惊得檐下画眉鸟扑棱棱乱撞。宋婉清呼吸一滞,听见父亲刻意抬高的寒暄声,
龙套二:张督军大驾光临
龙套二:寒舍蓬荜生辉——
张真源:宋翰林不必多礼
这声音低沉冷峻,像冬夜里的铁器相击。宋婉清心头一跳,屏风缝隙中瞥见一道挺拔身影——军装笔挺如刀裁,武装带勒出劲瘦腰身,帽檐下的眉眼比那日在寺中更显锋利。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绣鞋里的脚趾蜷缩起来。
龙套二:小女婉清自幼养在深闺……不懂规矩......
宋父话音未落,张真源突然抬手制止。
张真源:宋小姐
他对着屏风方向行了个标准的西式礼,
张真源:那日寺中仓促……未及正式相见
满座哗然。宋太太手中茶盏"当啷"跌在青砖地上——女儿竟与未婚夫私会过?宋婉清耳根烧得通红,屏风上绣的喜鹊仿佛都在嘲笑她。按礼该由母亲引见,这下全乱了套。
龙套二:婉清
龙套二:出来见客
宋父声音发紧。
宋婉清深吸一口气,扶着春桃起身。才迈半步就疼得眼前发黑——今晨缠足时婆子下手太狠,右脚小趾怕是折了。她强撑着走到屏风外,垂首行了个万福礼,
宋婉清:见过督军
厅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灰落在铜炉里的声音。宋婉清盯着青砖缝,看见一双锃亮的军靴步步逼近。靴尖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上头还沾着城外带来的黄土。
张真源:抬头
张真源说。
这命令式的语气让宋父皱了皱眉。宋婉清缓缓仰脸,正对上张真源审视的目光。他眼睛比想象中好看,瞳仁黑得发蓝,眼尾微微上挑,像古画上的将军。此刻那目光正从她发间珍珠簪扫到月白色立领,最后落在微微发抖的唇上。
张真源:宋小姐比相片上生动
张真源忽然笑了,冷峻面容霎时如冰河解冻。他从副官手中取过锦匣,
张真源:一点心意
匣中红绸衬着把象牙柄小刀,刀鞘镶着孔雀石。宋太太倒抽冷气——哪有送未婚妻凶器的?宋婉清却眼前一亮,这是西洋医用解剖刀,她在兄长藏书里见过图样。
宋婉清:谢督军赏
她刚要接过,忽觉右脚一阵剧痛。缠足布勒得太紧,淤血处突然崩裂,绣鞋里顿时湿热一片。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栽倒——
张真源箭步上前,右手扶住她肘部,左手下意识揽住纤腰。隔着层层衣料,仍能觉出这身子单薄得像纸糊的。宋婉清慌乱中抓住他武装带,指甲在铜扣上刮出细响。一缕鬓发散落,扫过张真源军装领章,痒丝丝的。
满厅宾客都僵住了。宋父手中盖碗茶泼湿了前襟,宋太太帕子捂住了嘴。按老礼,未婚夫妻连对视都是逾矩,何况当众搂抱?
张真源:失礼了
张真源说着要松手,却感觉臂弯里的人往下滑。他低头一看,宋婉清绣鞋尖上正渗出血珠,在青砖上洇出几点嫣红。
张真源:胡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