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

蝉鸣声尖锐地划破八月的午后，空气闷得像一块湿透的毛巾。谢慕言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宋知奕的名字静默地躺在对话框里，无声却刺眼。他站在教室后门，玻璃窗上映出自己苍白的侧脸，目光落在前排那张空荡荡的课桌上。薄薄的一层灰覆在桌面上，像是时间故意遗忘了这片角落。

书包带被他攥得几乎要嵌进掌心，指节泛白如霜。三个月前的那个暴雨夜忽然在脑海中炸开，画面鲜明得仿佛就在昨日。宋知奕浑身湿透，狼狈地撞进他家门，刘海滴着水，眼神却倔强得像燃烧的炭火。“他们知道了。”他说完这句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眼底藏着挣扎与不甘，还有点点未干的泪光。

一阵嘈杂声从走廊传来，谢慕言猛地抬头，看见周瑾抱着课本匆匆走过。她的发尾还沾着未干的雨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努力掩饰某种情绪。她身后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宋瑜穿着浅粉色病号服，身形瘦得让人揪心。宋瑜仰头看向周瑾，笑容明媚又天真，“今天护士姐姐夸我扎的丸子头好看呢~帅姐姐，我厉不厉害？”

“阿瑜最厉害了。”周瑾垂下眼帘，手指轻柔地拨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动作细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个向来温柔、成绩年级第一的女孩，此刻的眼底浮现出一种谢慕言从未见过的疼惜。突然，宋瑜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被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周瑾的脸色顿时惨白，掏出手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谢慕言赶过去时，宋瑜已经被周瑾扶着重新坐下。少女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声音软软的，“没事啦，旧毛病而已。”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投向谢慕言，“谢慕言，帮我告诉小奕哥……”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喘息吞噬了她的声音，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深夜的医院走廊静得让人窒息，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让人作呕。谢慕言手中握着一个透明的许愿瓶，是从宋知奕抽屉里翻出来的。瓶中的液体微微晃动，纸条飘浮其中，字迹张扬而熟悉：“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告诉全世界我们的事。”他耳边轰然响起窗外的惊雷声，雨水拍打玻璃的声响像是将他拉回那个暴雨夜，命运冰冷的嘲弄令胸口泛起阵阵钝痛。

周瑾靠在墙边，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珠，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阿瑜的病又恶化了……上周她还说，等秋天要和我一起去看枫叶。”她的声音低下去，最终化作一片沉默，只剩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进来，微熹的光芒在空气中流转。谢慕言从医院长椅上醒来，看见周瑾趴在宋瑜病房的窗边，指尖轻轻描摹着熟睡少女的脸庞，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阳光为她们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柔和却让人心头一酸。谢慕言将许愿瓶放在护士站，转身离开时，脚步沉稳而坚定。

高三的教学楼依旧安静，倒计时牌又翻过一页，数字一天天减少。谢慕言翻开课本，扉页夹着宋知奕留下的银杏书签，叶片边缘微微卷起。窗外蝉鸣依旧，他的耳边却回荡着自己沉稳的心跳声——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而有些故事，即使伤痕累累，也会在时光中长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