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晨雾尚未散尽,周瑾的膝盖已经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响。祈福山的台阶被露水浸得透亮,每一步都带着清冷的湿意。她低声数着第一百三十七次叩首,额头贴上冰凉的石面,嘴里喃喃念着:“信女愿用信女的一切,换宋瑜一生平安……”书包里的蓝莓软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糖纸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那光芒像极了宋瑜躺在病床上时,眼底闪烁的星子,连同她虚弱却依然灿烂的笑容一起,深深印在周瑾的记忆里。

谢慕言站在山顶的许愿树下,手指微微用力握紧那块刻有“宋知奕”名字的木牌。山风刮过,卷起他的校服衣角,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沉闷而悠长。几天前,宋知奕站在他家门口,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嘴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忘了我。”此刻,木牌上的墨迹被露水晕开,模糊了字迹。他忽然想起那人总爱用钢笔,在他课本的空白处画歪歪扭扭的爱心,嘴里还嘟囔着:“这样才显得特别。”

三个月前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桌面上。宋瑜咬着蓝莓味棒棒糖,将月考卷子折成纸飞机,随手扔向正在埋头写题的周瑾。“学霸,教教我这道题嘛——”她故意拖长尾音,发梢轻轻蹭过周瑾发烫的脸颊,带起一丝痒意。那时,周瑾还不知道,女孩的书包夹层里藏着一份诊断书,日期是樱花盛开的四月,粉白的花瓣飘落在街角,仿佛为她的秘密增添了一层柔软的掩饰。

宋知奕转学那天,悄悄在他课桌里塞了一罐牛奶。“等我回来。”他说这句话时,耳尖泛红,踢翻的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宣告某种不安的离别。窗外飘进隔壁班的读书声,和风一起掠过谢慕言的耳边。他低头看向桌角,那里被刻出的“yy”早已模糊不清,但宋知奕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这是咱俩名字的缩写,也是‘永远’的拼音首字母。”

周瑾的膝盖渗出鲜血,顺着青苔的缝隙缓缓流淌,染红了石阶的一角。她闭上眼,想起了宋瑜化疗掉发后,戴着她亲手织的粉色毛线帽,对着镜子做鬼脸的样子。“这样是不是更像樱桃小丸子?”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快,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可当第十八个药瓶被她藏在床底时,周瑾在晨光里发现女孩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却被一句“我想吃蓝莓蛋糕”轻轻带过。

谢慕言将木牌系在最高的枝桠上,风穿过许愿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山下零星的鞭炮声随风传来,像是为一场未完的告别增添几分仪式感。他忽然想起宋知奕打架时总是挡在他面前,指节擦破了还在咧嘴笑:“谁敢动我家学霸?”此刻,山雾渐浓,远处的城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那个人总说要带他去看的极光。

当周瑾终于爬到山顶时,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在许愿树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谢慕言转身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同时看见了对方膝盖上的血迹和通红的额头。风掠过满山经幡,发出猎猎的声响。周瑾从书包里摸出那颗融化的蓝莓软糖,糖纸黏糊糊地粘在手上。谢慕言则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木牌,木牌的温度与掌心融为一体。

山脚下,医院的病房里,宋瑜摸着枕边周瑾留下的风铃。风从走廊穿堂而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像是春天里的第一缕鸟鸣。千里之外,宋知奕站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举起手中的合照,对准天边一轮孤月。照片里的笑容定格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谢慕言的目光专注,而宋知奕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笑得格外天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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