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自那日后，桃林里的气氛悄然变了。

温客行不再对着周子舒摆冷脸，却多了些孩子气的别扭。比如周子舒在灶房煎药，他会假装路过，手指却悄悄往药罐里多撒半勺糖；比如周子舒坐在廊下晒太阳，他会拎着话本凑过去，故意念得抑扬顿挫，眼角的余光却总往对方身上瞟。

周子舒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他依旧话少，却会在温客行咳嗽时，不动声色地把茶杯往他手边推半寸；会在温客行翻箱倒柜找话本时，淡淡提醒一句“在书架第三层”——那是他无意间瞥见对方藏东西的地方。

顾湘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她那日去镇上买糖，特意多买了包桂花味的，回来时见温客行正趴在桌上，看周子舒给他磨墨，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暖得像幅画。

“主人，周公子，吃糖。”她把糖包往桌上一放，故意大声道。

温客行的手猛地一颤，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他瞪了顾湘一眼，脸颊却悄悄泛红：“谁要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话虽如此，手指却诚实地勾住了糖包的边角。

周子舒拿起那张被墨弄脏的纸，看上面是温客行刚画的桃林，笔法灵动，倒有几分当年的影子。“画得不错。”他淡淡道，伸手蘸了点清水，在墨点上轻轻晕染，竟化作只停在枝头的小鸟，栩栩如生。

温客行眼睛一亮：“你还会这个？”

“以前学过一点。”周子舒放下笔，指尖还沾着墨，“你小时候总爱抢我的画笔，画得歪歪扭扭，还说比我画得好。”

温客行的耳尖红了，嘴上却不服气：“本来就比你好。”心里却甜得像含了糖，原来他连这些琐碎的小事都记得。

夜里，温客行又坐在窗边看月亮，周子舒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放在他手边：“顾湘说你晚上没怎么吃饭。”

“不饿。”温客行低头搅着羹，“你怎么还没睡？”

“听见你在哼歌。”周子舒在他身边坐下，“是小时候那首《桃枝词》。”

温客行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也记得。”

“嗯。”周子舒望着窗外的月亮，“你总爱缠着我唱，说听着就不做噩梦了。”

那时的月光也这样亮，少年坐在桃树下，抱着膝盖听他唱，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后来桃花落了，人也散了，再听这调子，竟恍如隔世。

温客行舀了勺莲子羹，递到周子舒嘴边：“尝尝？顾湘放了冰糖。”

周子舒没躲，张口含住，甜糯的滋味漫开来，混着淡淡的莲香。他看着温客行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夜里凉，别坐太久。”

指尖的温度落在发间，轻得像羽毛，温客行却觉得心口烫得厉害。他没动，任由周子舒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缠缠绕绕，分不开了。

“阿夜，”温客行忽然轻声说，“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好不好？”

周子舒的动作顿住，低头看他。温客行的眼里映着月光，像盛着一汪清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笑意，“等桃花再开满林子，我们就永远住在这里。”

就像当年承诺的那样。

温客行笑了，眉眼弯弯的，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把莲子羹往周子舒面前推了推：“快吃，要凉了。”

两人并肩坐在窗边，你一勺我一勺地分食着莲子羹，月光洒在碗里，漾起细碎的银辉。窗外的桃花落了又开，岁月在这样的静谧里慢慢流淌，带着淡淡的甜。

顾湘在门外听着屋里的笑声，悄悄退了回去。她知道，她家主人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藏在冷脸下的牵挂，都有了归宿。

或许过往有太多伤痛，但此刻的温暖是真的，彼此眼里的笑意是真的。

桃林深处，仿佛又传来少年的约定，穿过岁月的风，轻轻落在两人的心上。

“衍儿，等我们长大了，就守着这片桃林，再也不分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