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温客行捏着那包草药站在桃林里,直到日头爬上头顶,才缓缓将纸包塞进袖中。他走到青石旁坐下,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两个模糊的刻字,喉间的痒意还没散去,眼眶却先热了。

这药味太熟悉了。当年他染了风寒,咳得直不起身,阿夜就背着药篓漫山遍野找这种草,回来时裤脚沾满泥,却举着药草笑得眉眼发亮:“衍儿你看,找到了!再喝几副就好啦。”

那时的阳光是暖的,药是苦的,可心里是甜的。

“咳咳……”他捂住嘴,咳得胸腔发疼,恍惚间竟觉得,方才递药的人,不是周子舒,是那个举着药草的少年。

廊下,周子舒靠着柱子晒太阳。顾湘端着空药碗走过来,见他闭目养神,脚步放轻了些,却还是被他察觉。

“他喝了?”周子舒没睁眼。

顾湘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她撇撇嘴,“喝了,不过脸色更难看了,跟谁欠了他八百两似的。”

周子舒轻笑一声,没说话。

顾湘蹲在他旁边,戳了戳他的衣角:“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总觉得……你不像坏人。”

“坏人脸上会刻字吗?”周子舒睁开眼,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或许以前是,现在忘了。”

“忘了好。”顾湘脱口而出,又赶紧改口,“我才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反正别欺负我家主人就对了。”

周子舒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想起桃林里那块青石。这鬼谷虽阴森,倒藏着两个心直口快的小家伙。

入夜后,温客行的卧房还亮着灯。周子舒躺在榻上,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咳嗽声,一夜没睡稳。天快亮时,咳嗽声停了,他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再次醒来,屋里空荡荡的,阳光刺眼。他起身走到门口,见顾湘正踮着脚往温客行卧房里看,神色焦急。

“怎么了?”

顾湘吓了一跳,回头道:“主人……主人一早就没声了,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周子舒的心一沉,推开门走了进去。温客行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手边散落着空药碗,脸色白得像纸。

“温客行!”周子舒快步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他伸手想扶,却发现温客行的手烫得惊人。

“发烧了。”周子舒皱眉,转身对顾湘道,“去拿湿布来。”

顾湘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周子舒将温客行扶到榻上,解开他的衣襟,想让他呼吸顺畅些。手指触到他胸口时,摸到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腰侧——是刀伤,很深,像是当年差点把人劈成两半。

周子舒的指尖猛地顿住,脑海里闪过一片血色,耳边仿佛响起凄厉的哭喊。

“衍儿!快走!”

是谁在喊?喊的是甄衍吗?

“水来了!”顾湘拿着湿布跑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子舒回过神,接过湿布,轻轻敷在温客行的额头上。温客行哼唧了一声,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阿夜……别离开我……”他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周子舒的动作顿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望着温客行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眼睛此刻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竟显出几分脆弱。

顾湘站在一旁,看着周子舒专注的神情,忽然道:“你好像……很懂怎么照顾人。”

周子舒没说话,只是换了块湿布,动作轻柔得不像他自己。

或许吧。

或许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照顾过一个发着烧、喊着他名字的少年。

只是忘了。

全都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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