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周子舒指尖划过月白锦缎的纹路，顾湘那句“一模一样”像颗石子，在他混沌的记忆里漾开圈圈涟漪。他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磨损的书脊，忽然在最底层摸到个硬壳本子。

抽出来一看，是本画册。封面已经泛黄，翻开第一页，画的是片桃花林，笔法青涩，却透着暖意。往后翻，全是同一个少年的身影——有时在树下读书，有时倚着栏杆喝酒，眉眼弯弯，笑起来眼里像落了星子。

画中人穿的，正是他身上这件月白衣裳。

周子舒的呼吸顿住，指尖抚过少年的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酸得发涨。这画上的人，是阿夜吗？

“好看吗？”

身后突然传来温客行的声音，周子舒手一抖，画册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见温客行站在门口，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手里还捏着个酒葫芦。

“谁让你碰这个的？”温客行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步步走近。

周子舒弯腰去捡画册，温客行却先一步抬脚，将画册踩在脚下。

“谷主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温客行低头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周子舒看不懂的情绪，有恨，有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周子舒直起身，没退：“这画上的人，是阿夜？”

温客行的脚猛地用力，画册发出纸张碎裂的轻响。他抬眼，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若是无关，”周子舒直视着他，“你为何要备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为何要对着我失态？”

温客行猛地攥紧酒葫芦，指节泛白：“放肆！”他扬手就要打下去，可手掌在半空停了停，终究是收了回来，只一把夺过地上的画册，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滚出去。”温客行的声音发哑，背对着他。

周子舒没动。

“我让你滚！”温客行猛地转身，眼里竟有了红丝，“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再提那个名字，否则我不保证……”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子舒打断：“你在怕什么？”

温客行愣住了。

“你怕我想起什么？”周子舒一步步逼近，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还是怕……你自己认错了人？”

温客行猛地后退，撞到书架，几本旧书噼里啪啦掉下来。他看着周子舒眼里的探究，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认错人？我怎么会认错？我的阿夜……早就死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周子舒的心猛地一揪，那句“我就是”差点冲口而出，可看着温客行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现在什么都记不清，空口白牙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

“我出去。”周子舒转身，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还有温客行极轻的、带着哽咽的一声——

“阿夜……”

周子舒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廊下雾气正浓，沾湿了他的发梢。他望着远处缭绕的山雾，忽然觉得，这鬼谷像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温客行，也困住了他丢失的记忆。

而那本画册里的桃花林，或许就是打开囚笼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