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顾湘气呼呼地收拾完碎片，临出门前又回头瞪了周子舒一眼，那眼神活像护崽的小兽。周子舒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酒碗边缘，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方才泼洒的酒气，烈得有些发苦。

入夜后，鬼谷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灌进窗缝，周子舒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却还是觉得冷。他索性坐起身，借着月光打量这间屋子——陈设算不上奢华，却处处透着精心，书架上摆着些磨损的旧书，桌角的砚台里还凝着半干的墨，倒不像个恶鬼谷主该住的地方。

正看得出神，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就没了动静。周子舒屏住呼吸，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门上，一动不动。

是温客行。

他站了很久，久到周子舒以为他会一直站下去，影子才终于动了动，像是抬手想推门，却又顿住，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子舒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薄汗。他不明白，温客行到底想做什么。是恨他入骨，还是……另有隐情？

次日清晨，周子舒刚起身，就见顾湘端着水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捧着衣料的小鬼。

“主人说，让你换身衣裳。”顾湘把水盆往桌上一放，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别总穿得跟个丧门神似的，晦气。”

周子舒看了眼那叠衣料，是月白色的锦缎，质地柔软，竟和他残存记忆里某件衣裳有些像。他皱了皱眉：“不必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顾湘急了，“这可是主人特意让人备的！”

周子舒抬眼看向她：“他为何要给我备衣裳？”

顾湘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道：“我……我哪知道！反正你穿就是了！”

正僵持着，温客行走了进来，见两人对峙，淡淡道：“怎么？不合身？”

周子舒没说话。

温客行走到那叠衣料前，随手拿起一件，眼神在布料上停留片刻，才道：“穿了。”语气算不上命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周子舒沉默半晌，终是拿起衣料，转身走到屏风后。换衣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绸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月白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猛地攥紧衣料，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疼。

等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温客行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周子舒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月白色的衣裳衬得周子舒肤色愈发清透，眉眼间那抹茫然褪去后，竟显出几分温润来，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在桃花树下看书的少年。

温客行的呼吸漏了一拍，握着窗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怎么？”周子舒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合身？”

温客行猛地别开眼，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漠：“随便你。”说完，快步走了出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自己。

顾湘看着主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周子舒身上的衣裳，忽然拍了下手：“哎呀！这衣裳……跟我在主人旧物里见过的一件，简直一模一样！”

周子舒的心猛地一跳：“旧物？”

“嗯，”顾湘点头，随即又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说完，也匆匆跑了出去。

周子舒站在原地，望着温客行离去的方向，月白色的衣料贴在身上，竟烫得他有些发慌。

那件旧物，是谁的？

温客行，你到底藏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