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温客行僵在原地，看着周子舒额角渗出的冷汗，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画面突然翻涌上来——冲天的火光，焦糊的气味，还有阿夜最后望向他时，那双染着血的眼睛。

“别想了。”他伸手想去按住周子舒的肩，指尖刚要碰到布料，却被对方猛地躲开。

周子舒缩在榻角，双手抱着头，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困兽。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扎得他生疼，可他抓不住，只能任由它们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火……好热……”他喃喃着，忽然抓住温客行的衣袖，眼神涣散，“救我……救他……”

温客行浑身一震。

这句话，阿夜当年也说过。在那场大火里，那个总是笑着叫他“衍儿”的少年，被横梁压住时，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衣角，气若游丝地说“救他”——他说的“他”，是当时被乱兵围困的周子舒。

原来如此。

温客行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沉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嘲讽：“救你？你也配？”

周子舒被这声斥骂惊醒，茫然地松开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看看温客行冷硬的侧脸，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

“安分点。”温客行转身往外走，“再敢装疯卖傻，我不保证下一秒你还能喘气。”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周子舒望着门板，慢慢松开紧咬的唇，那里已经渗出血丝。他不明白，为什么提到火的时候，心口会那么疼，为什么看着温客行的背影，会觉得熟悉又陌生。

廊下，顾湘见温客行脸色难看，不敢多问，只递上一壶酒。温客行接过来，仰头灌了大半，酒液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浸湿了衣襟。

“主人，”顾湘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他刚才那样子，不像是装的……”

“像不像，又有什么关系？”温客行将酒壶往廊柱上一磕，瓷片裂开细纹，“他是周子舒，这一点，永远变不了。”

顾湘抿抿唇，没再说话。她知道主人心里的结，那是被大火烧过、被鲜血浸过的死结，解不开的。

屋里，周子舒缓过劲来，慢慢走到窗边。窗外是鬼谷特有的阴郁山景，雾气缭绕，看不清来路。他摸着窗沿，忽然摸到一道刻痕，歪歪扭扭的，像个“夜”字。

指尖顿住，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夜……阿夜？

是温客行总在梦里叫的那个名字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正怔忡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温客行，也不是顾湘，倒像是……之前那个送药的婢女。

门被轻轻推开，婢女端着药碗进来，依旧一言不发，放下碗就要走。

“等等。”周子舒叫住她，“你知道阿夜是谁吗？”

婢女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即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周子舒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名字，像是根引线，牵扯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而他丢失的记忆里，一定藏着点燃这根引线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