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五）
轿车平稳地汇入傍晚略显拥堵的城市车流。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香薰纸袋溢出的“静雪微尘”冷香，混合着一点点残留的奶茶甜味和爆珠的冰凉感。
唐舞麟坐在后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华灯初上，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点点灯火如同地上的星辰。一天的疲惫感终于袭来，尤其是高度集中精神后的那种淡淡的虚脱感。他揉了揉太阳穴，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古月娜。她正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路灯光影下显得格外沉静柔美。
“累吗？”唐舞麟轻声问。
古月娜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摇摇头：“还好。主要是高度紧张后的放松感。”她顿了顿，看向唐舞麟，“你呢？最后那道题……”
“别提了，”唐舞麟无奈地摆摆手，“那题绕得我快晕了，计算量还贼大，这次的数学卷子整体难度都很高，我最后勉强把大框架弄完，细节根本没时间顾上，不过整体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该写的都写了，毕竟是高考最后一题，难度肯定有的。”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一种考完就解脱的释然。
开车的唐三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温和地插话：“考完就先放放，现在琢磨对错除了徒增烦恼没别的好处。准备下一科，或者干脆彻底放松。”
“就是！”副驾驶的小舞立刻回头，眼神亮晶晶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战斗，或者烦恼嘛！”
目的地“碧海云天”清吧位于天街顶层的观景露台。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乘坐直达观光电梯时，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史莱克市中心的繁华夜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般徐徐展开，映入眼帘。
电梯门打开，一阵清凉湿润、带着淡淡海盐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露台设计巧妙地运用了水景、绿植和暖光，错落有致的卡座和沙发散落其间，与城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如水般流淌。
“哇！这里好漂亮！”唐舞桐惊喜地环顾四周，“感觉像是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小花园！”
侍者将他们引至一个靠近边缘的观景位。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便是无遮挡的繁华夜景。脚下是川流不息、灯光如织的车龙，远处商业区的摩天大楼灯火辉煌，勾勒出恢弘的城市天际线。这个角度看下去，的确如同置身云端，俯瞰星河落入了人间。
“看位置！”唐舞桐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璀璨夜景拍了张照片，又调转摄像头对准自己和新环境，“爸，妈，看镜头！纪念一下麟麟考完第一天！”
咔嚓一声，唐舞麟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配合地比了个剪刀手。古月娜则靠在他身边，露出恬静的笑容。
很快，精致的小食和饮品便端了上来。唐三点了一份综合海鲜刺身拼盘，小舞给自己和唐舞桐点了份海鲜焗意面和一小份黑松露薯条，给两个刚考完试的孩子点了份更容易消化的烤三文鱼配时蔬和鸡翅拼盘，以及一人一杯助眠安神的薰衣草柠檬水。他自己则要了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冰。过会喊管家过来开车。
食物和饮品不仅摆盘精美，味道也非常在线。小舞一边满足地吃着芝士浓郁、大虾饱满的焗意面，一边忍不住把在香薰店的“战利品”分享出来。“快看娜娜，这个小炉子好不好玩？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一块？”她把那个造型奇特的“星河微火”熏香小炉拿了出来。
古月娜好奇地接过来细细观察，手指拂过那陨石般的不规则表面和细碎的亮片，眼中流露出欣赏：“真的很有艺术感，很像地质学的火山岩标本和天文学的结合体。阿姨眼光真好。”
“还有还有！”小舞献宝似的又拿出那瓶“静雪微尘”藤条香薰，递给古月娜，“你闻闻！感觉特别适合你现在的状态，清冷静心。”
古月娜靠近瓶口轻轻嗅闻了一下，清冽而悠远的冷冽松柏与沉稳岩兰草的气息钻入鼻腔，让她因一天考试而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真的…很宁静，很特别的味道。谢谢阿姨。”她认真地道谢，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唐舞麟也闻了一下，被那股寒意激得缩了下脖子：“哇，好冷！不过……有点上头？闻久了好像真的能让脑子清醒点。”他看向古月娜，“挺配你的气质。”
古月娜脸微微红了一下，没接话。
唐舞桐笑着把自己买的“澄澈海洋”喷雾递给弟弟：“呐，这个给你明天用！海盐薄荷味，提神醒脑一级棒！保证你不会像今天一样在考场上晕头转向算错数。”
唐舞麟接过那淡蓝色的瓶子，心里暖暖的：“谢谢姐！”
气氛轻松融洽。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微风和远处的灯火，消解了白日里的紧张。
待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小舞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唐舞麟：“麟麟，明天是物理吧？听娜娜说今天好像数学有点棘手？”
唐舞麟放下手中的柠檬水，点了点头：“嗯。不过今天总体感觉…还行？”他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大部分题目都在复习范围内，难点有，但思路清晰的话也能推。”
“哇！不愧是麟麟学霸！”唐舞桐夸张地赞叹了一句，“麟麟你看你，平时做这么多题，连数学最后一题都会，当心变成书呆子讨不着娜娜喜欢哦。”她故意揶揄弟弟。
唐舞麟也不恼，塞了块薯条进嘴里，笑道:“怎么可能呀。”
古月娜脸红了一下，她觉得这样的唐舞麟特别帅，随后说道:“舞麟，你感觉最后那道几何大题有思路吗？我感觉我方向好像错了，算的特别复杂。”
话题很自然地转入了复习状态。
唐舞麟想了想，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简约帆布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却异常整齐清晰的本子，摊开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唐舞麟立刻好奇地凑过去看。
“我考完回休息室时，尽力把主要题型和难点回忆标记了一下，”唐舞麟的声音冷静而条理分明，她指着本子上用不同颜色笔清晰标注的区块，“你看这里，选择题部分陷阱主要在概念混淆……”她用指尖点着几行字，“比如这道，不是考基础公式，而是考公式在限定条件下的变形运用，好几个同学可能忽略了。”
古月娜一边听一边看，恍然大悟：“啊对对对！我当时差点选错了！后来想想才改过来的！我就说这种陷阱题肯定有！”
“填空题陷阱是在单位换算上，”唐舞麟继续，手指移到下一块区域，“最后那道立体几何大题……”她顿了顿，眉头微蹙，“确实不容易。关键点在于先构建正确的空间直角坐标系，再利用向量垂直和平行的性质建立方程。难点在于其中一条动线段的长度参数需要设出来，与另一个面建立关系……我当时用的是空间向量内积为零构建等式……”他用指尖在本子上空简单比划着思路。
古月娜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对对对！向量！我当时钻牛角尖了，老想着用纯几何法去证相似什么的，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我怎么没想到向量垂直这招！这么一说思路豁然开朗啊！”
她看向唐舞麟的眼神充满了佩服和一丝懊恼后的兴奋：“舞麟你也太强了吧！考场上那么紧张还能想得这么清晰！你现在这一捋，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虽然考试已经错过了。”她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找到症结的释然。
唐舞桐也探着头看，虽然她的知识已经还给老师不少，但还是能感觉到那份清晰的逻辑：“啧啧，麟麟你这笔记和思路，比我当年清晰太多了。简直像标准答案分析。”
唐舞麟轻轻摇摇头：“只是觉得……做完了，思路清晰一点，顺路记下来方便梳理，也帮麟麟看看问题在哪。”他把本子推向古月娜，“你需要看吗？我回忆的可能不全，但框架应该在。”
“当然要！”古月娜如获至宝，小心地捧着唐舞麟那清晰得如同印刷体的笔记。那些关键点、陷阱提示、思路方向，如同一盏盏明灯，瞬间驱散了他数学考后的迷茫阴霾。她拿出自己的平板，调出电子版的公式手册和错题本，“我对照着看看公式和我的错题本。”
她不再说话，埋头认真看了起来，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偶尔在古月娜的笔记上点点画画，思考着什么。
小舞看着两个孩子并肩而坐，一个沉静清晰，一个专注思索，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唐三，小声道：“看看，多好。娜娜真是有上进心呢。”
唐三眼中也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点头。他也拿出平板，调到新闻界面安静地看着，给孩子们留出讨论的空间。
唐舞桐则无聊地拿出手机刷起了社交媒体，偶尔抬眼看看弟弟和古月娜认真备考的样子，又看看父母温馨相处的模样，再看看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生活里的小确幸，莫过于此。
时间在专注的复习和温暖的陪伴中悄然流逝。夜幕彻底降临，露台上的暖色灯光亮起，映照着每一张满足或认真的脸庞。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镶嵌在深蓝天鹅绒上的碎钻，闪烁着不息的繁华。
小舞看着古月娜专注的侧脸，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娜娜，数学虽然重要，但考过一门放一门，后面还有英语和综合呢，你的强项。千万别因为数学有遗憾，就把所有的弦都绷得太紧。今晚回去，放松点，听点轻音乐，早点睡，养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古月娜抬起头，看向小舞关切的眼神。白天考场的压力、下午考后的些许懊恼、此刻找到问题后的兴奋、以及对明天的些许期待……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涌。最终，当目光触及母亲那温暖的、满是信任和鼓励的眼神时，所有的紧张似乎都被神奇地抚平了。
她放下手里的平板，深吸了一口带着淡淡海风气息的清凉空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妈！我觉得还好！就是一道难题没想明白，不算啥大事，后面好好考就行了！”
她恢复了惯有的乐观和活力。唐舞麟也抬起头，清亮的目光中带着赞同和鼓励。
“说得对！”唐舞桐放下手机，插话道，“走走走！回家回家！明天继续加油！为了庆祝麟麟和娜娜成功迈过第一天大关，我提议……”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狡黠的目光扫过大家。
唐舞麟没好气地看她：“别又是让爸明天再去排队买奶茶！”
“切！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唐舞桐白了弟弟一眼，“我是说，鉴于老妈这次买香薰立了大功，老爸排奶茶位置精准打击，以及娜娜考生勇敢向前，还有麟麟学霸无私奉献分享笔记……”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嘿嘿一笑：“我提议，今晚回家后，用老妈新买的漂亮香炉，点上那‘星河微火’，给大家来一个……云顶星辰小剧场！保证比看手机减压百倍！”
想象着陨石小炉在昏暗房间里腾起袅袅白烟，配上松针或竹枝的微缩剪影，光影交织，如梦似幻的情景，小舞眼睛瞬间亮了：“这个好！我支持！”
唐舞麟虽然觉得有点幼稚，但看到古月娜眼中也闪过一丝期待的光，也笑了：“行吧行吧，只要别让我扮演星星就行。”
唐三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收起平板：“既然女士们一致通过……结账回家。”
侍者送上账单时，唐舞桐还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惜今天没点老爸手里的威士忌闻一下，据说那香味才叫高级……”被小舞轻轻掐了一下胳膊。
一家人起身离开。走在宽敞明亮的顶层走廊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瑰丽灯火。小舞亲昵地挽着唐三的手臂，依偎在他身边。唐舞桐和古月娜走在一起，还在小声讨论着香炉的具体玩法。唐舞麟则快步跟上父亲，开始跟唐三讨论起明天考试的日程安排和送考路线。
窗外的万家灯火温柔地注视着这温馨的一家人，仿佛也在为那盏即将在夜色中点亮的“星河微火”和少年们前行的路，默默地添上一份温暖的祝福。夜色温柔，前路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