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独特

就在这时殿内暗处,身披玄色劲装的暗卫足尖轻点,鬼魅般掠至殿心三丈处,骤然单膝触地,头颅深埋。

启禀殿下:“自林客卿领赏后,日常多在炫耀所得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今日于厢房内亦反复把玩金钗绫锦多次,神情贪婪满足。尚未有任何实质、堪用之技艺或学识展现。”

轩辕御辰听完后,方才因苏玥而略微舒展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依旧背对着暗卫,捏着玉佩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霜雪覆面的俊颜上,薄唇死死抿起,下颌骨的线条冷硬如刀削。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最后一丝温度骤然冻结,似被寒冬彻底吞噬,只余浓烈而毫不掩饰的厌恶肆意蔓延。

“以后不必再报了。”声音如同从冰窖深处渗出,字字裹挟着砭骨寒意,“只盯着她接触的权贵,以及可能掀起波澜的举动。”尾音未落,他袍袖如墨云翻涌挥出,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诺!”暗卫化作一抹残影,墨色身形没入阴影的瞬间,殿角烛火猛地摇晃起来,将满室寒意映得更加浓重。

偌大的承晖殿重归死寂,此刻的空气比苏玥来之前更加冰冷彻骨,弥漫着无形的杀意。

压下对林月的强烈嫌恶,轩辕御辰回到紫檀榻上坐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猎鹰。”

话音落下的瞬间,另一道更迅捷的身影无声闪现,如鹰隼般划破空气,落在榻前三丈外单膝跪地,头颅深埋。这姿态比先前的暗卫更显刚劲利落,低沉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属下在。”

“详查静竹轩苏玥今日所有行踪,”轩辕御辰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苏玥的温润玉佩,目光幽深,语气平淡无波,“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诺。”猎鹰领命,身影微晃间似有残影滞留原地,真身却已如墨滴入渊般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青石小径蜿蜒向前,两旁宫柳新绿葱茏,在暮春微暖的风里轻轻摇曳。苏玥步履从容优雅,一步步远离那令人窒息的承晖殿。

她双手捧着那块触手冰凉的蟠龙玄铁令牌,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心中翻涌的涟漪却渐渐平复。

方才殿内那场无声的交锋,看似柔弱求恳,实则步步暗藏机锋,耗费的心力远比一场精密推演更甚。所幸,令牌...已入手。

“小姐!”小青紧随其后,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块象征自由出入宫禁的玄铁令牌上,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与后怕,“您……您真的平安拿到了!”她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刚才在殿外等候时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识海中,金色光球早已兴奋得乱窜:【“妖仙姐姐!大胜利!!!大冰坨子居然真的给了!啊啊啊!而且您没看见他最后看您那个眼神!还有唇角那抹笑!跟冰雪初融似的!最关键的是——好感度暴涨啦!”】

团团的声音拔得老高:【“就在您可怜兮兮又大胆捏住他袖角、软软地说‘求求殿下’的时候,好感度就跟坐了火箭一样‘咻’地往上蹿!从12%直接飙到了15%!瞬间就涨了整整3%!我的天呐!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大涨幅!妖仙姐姐,您那套‘纯善无害小白兔+楚楚可怜小委屈+偶尔大胆’的组合拳,简直是绝杀!专克这种万年大冰山!团团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在识海中应道:【“剑走偏锋罢了。利用了他对我‘笨拙单纯’的固有印象,以及……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心软。15%……的确是个不小的突破。”况且...明日上元灯会...才是真正的硬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那是!”】团团立刻狗腿地接话,接着又好奇地追问:【“不过妖仙姐姐,您说明日才是硬战?难道……明日上元灯会,您还有其他打算?”

苏玥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天机...不可泄露也。”】

团团:【“呜……妖仙姐姐又卖关子!团团心痒痒啊!”】

两人说着,静竹轩的院门已在眼前。

“小姐!”门口翘首以盼的小荷,远远望见苏玥身影,立刻快步迎上,眼眶都急红了。

待看清她神色安然,掌中紧握着那块非同寻常的玄铁令牌时,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小姐!您……您真的拿到了?!”

苏玥含笑点头,将令牌递过去。小荷与小青激动对视,满面喜色,可转念想到太子的威严难测,又念及小姐定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求得令牌,喜悦里瞬间掺了浓重的担忧。

“好了,”苏玥将两个丫鬟的神情尽收眼底,语气温和却带着决断,“都冷静些。

明日出宫机会难得,你们去收拾准备。不必繁琐,轻车简从就好。”

“是!小姐!”小青与小荷齐声应下,脸上还留着激动与担忧交织的红晕,随即快步下去准备了。

与此同时,锦膳房内。

管事陈嬷嬷仍沉浸在震撼与触动中。方才总管福海公公亲自前来,宣读太子口谕,褒奖她“教导苏小姐有功”,并当场赏下百两官银。

一百两!足够普通宫人辛劳多年的数目!这泼天赏赐,竟是因苏小姐在太子面前特意提及她的功劳!

陈嬷嬷颤抖着接过沉重的银锭,回想起苏玥今日在锦膳房的种种:她专注学手艺的模样,毫无主子架子的温和询问,临走时郑重的一礼、那句“教学相长”的引经据典,还有毫不吝啬赏给灶下奴婢的金子!

深宫里踩高捧低是常态,她们这些操持庖厨的奴仆,何曾被人如此真诚相待、记挂于心?

此刻陈嬷嬷鼻尖发酸,眼眶湿润,她紧攥着冰冷的银锭,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忠诚与感恩...

而沁芳斋外院厢房里,林月早被明日上元节的热闹风声勾得心神不宁。

脑海里噼里啪啦闪过无数现代古偶剧的名场面,什么花灯下的惊鸿一瞥、桥头偶遇的英雄救美,全跟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她越琢磨越来劲,忍不住咂嘴:“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本姑娘哪能错过?

要是扮成男装溜出去,指不定能撞上哪个王爷将军,来场‘灰姑娘奇遇记’呢!”眼波流转间全是憧憬,连指尖都兴奋得轻轻叩着桌沿。

可宫墙深似海的规矩猛地砸下来,刚燃起的兴奋劲儿顿时被浇得半凉。

正抓耳挠腮时,她突然想起宫里那条不摆上台面的财路——有个叫德安的太监专做“生意”,偷偷倒卖出宫名额,专赚她们这种身份尴尬又心痒难耐之人的“买路钱”,那嘴角立刻勾起了算计的弧度。

“哼,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林月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自得,随手抓起桌上碟子里几块甜腻的点心塞进嘴里,朝着角落里那个一直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的小侍女招招手。

那小侍女一个激灵,慌忙上前。

林月看她那副鹌鹑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和铜板,也不管多少,“哐啷”几声丢在桌上:“喏,拿着!去找个叫德安的太监!

就说本姑娘要用明天出宫的名额,价钱好说!”她语气高高在上,仿佛在施舍乞丐,“记住,办成了有赏,办砸了……哼!”

小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声应着“诺”,战战兢兢地捧起那点可怜的碎银铜钱,像捧着烫手山芋般飞快地退了出去。

林月看着她的背影,嫌弃地撇撇嘴:“没用的东西!”又抓起一块点心,狠狠地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却浑然不觉,齿间碾磨着甜腻馅料。

眼底翻涌的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那些被困宫墙的烦闷,那些求而不得的焦灼,仿佛都成了齿间的碎屑,被她狠狠嚼碎。

檐角铜铃未动,一道黑影已鬼魅般掠入殿内。方才奉命追查苏玥行踪的"猎鹰"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殿内,膝头触地的瞬间竟未发出半丝声响,唯有腰间淬毒匕首泛着幽光。

轩辕御辰已从榻上起身,负手立于巨大的隔扇窗前,光影勾勒着他挺拔却更显孤寂冷硬的背影。

那枚属于苏玥的青白玉缠枝莲纹“嫡”字玉佩,在他指间被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触感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残余的深沉。

“说。”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回禀殿下,”猎鹰的声音低沉沙哑,刻板地叙述道:“辰时三刻,静竹轩侍婢小青、小荷于院中交谈,谈及明日上元灯会盛况。

琉璃莲花、彩绸走马、九曲盘龙等灯色纷呈,舞龙打铁花之景尤为壮观。

苏小姐听罢驻足,神色向往难掩,喃喃道:‘竟如此盛景……当真是……’话未说完,便神色黯然,慨叹宫禁森严,无缘得见。”

“巳时初,苏小姐携侍婢小青前往锦膳房。”暗卫首领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道:“自巳时初至午时三刻,苏小姐于锦膳房内虚心请教管事‘浮酥雪团’制法。

期间神态专注,或执玉箸调和粉浆,或托面皮包裹馅芯,历时近两个时辰,未曾有丝毫轻慢,更无半分世家骄矜之色。”

“午时三刻,苏小姐学成后,特整衣肃容,郑重向管事俯身行礼致谢,言道:‘《礼记》云: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

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故曰:教学相长也。’言辞恳切,谦恭持礼之态,足见肺腑。礼毕临行前,她自广袖取出足赤金十两温。

言嘱咐:‘眼下虽是暖冬,然正午日头亦灼,劳烦管事稍后差人,取冰窖贮藏之陈年碎冰数块,再熬煮数大锅解暑消渴之绿豆汤来……

锦膳房诸位于灶火间辛劳最甚……此资全当采买用度及祛暑解乏之资,务求分发周全,令众人皆得稍解暑气。’其言其行,体贴入微。”

“午时三刻末,锦膳房管事率众宫人叩谢大恩。管事手持金锭,热泪盈眶,当众泣言:‘苏小姐……真乃奇女子也!’

此举令锦膳房上下感念至深。” 暗卫补充道:“苏小姐携盛放雪团之玉馔云提离开锦膳房时,约为未时初刻。”

汇报完毕,殿内重归寂静。轩辕御辰背对着暗卫,指尖的玉佩已然停止转动。

他对这份详尽的汇报并未置一词,只是那深邃如渊的眼底,翻涌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复杂幽光。纯然的欣赏?似乎不够。

是那面对管事时不卑不亢的尊重?面对宫人体恤入微的“教学相长”?又或是……那份自然而然由心底生发的悲悯与善行?

她似乎像一本难以捉摸的书。前一刻还是惊怯柔弱、捏着他袖角笨拙撒娇的小白兔。

下一刻,又是引经据典、通达练达的世家贵女。她仿佛融合了截然相反的特质,却又矛盾地统一于那双澄澈坦荡的眼眸之中。

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未曾窥见的?

“性情温润如水,待人接物总是带着柔和善意的目光,”轩辕御辰心中无声低语,“骨子里却藏着坚如磐石的原则底线……

面对世间纷扰,偶有因过于体谅他人而显现的柔软姿态,可一旦触及内心坚守的正义与良知,便会展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宫中,她始终以尊重与理解为基石,言行间流露着高尚的品格,如同春日暖阳,既予人温暖,又自有光芒。”

这份品格的重量,在冰冷的权谋与贪婪算计交织的深宫里,显得如此独特,甚至堪称稀有。这种念头划过心间,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凝视着指间那枚青白玉佩,喉间滚出冷沉的命令:"明日表妹出宫,沿途布下暗桩。不可有半分差池!"

暗卫猎鹰低应一声“诺”,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大殿阴影中。

此时沁芳斋厢房里,先前被林月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侍女,怯生生地溜了回来。

她脸色惨白,额角的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缕缕,手里捧着套灰蓝色粗布太监服——布料洗得发白,混着汗馊与油烟的怪味直冲鼻腔。

“林、林姑娘……”小侍女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哭腔,头都不敢抬,“德安公公他、他说……”

林月正幻想着明日如何“惊艳全场”,闻言猛地回神,眼神像刀子似的剜过去:“他说什么?!快讲!”

小侍女吓得一哆嗦,语速飞快地小声念叨:“公公说……名额……给您留了……但、但是……”

她瞅见林月骤然沉下来的脸,慌忙往下说,“让您明日午时前,换上这套衣服……到尚膳房库房后门集合……混在出宫采买的队伍里……才能出去……”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什么?!”林月像被针扎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死死瞪着那套又脏又破的“工作服”——油腻的污渍、粗糙的布料、刺鼻的气味……

这跟她想象中风流倜傥的男装形象简直天差地别!巨大的落差感和屈辱感瞬间把她淹没。

“要本姑娘穿这个?!”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那堆破布的手指都在抖,“这……这破烂玩意儿是人穿的吗?”

愤怒、憋屈的火在她眼里烧得正旺,恨不得一把火把衣服给点了。

小侍女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可一想到宫墙外热闹的上元灯会,想到可能遇上的“浪漫邂逅”,再看看自己被困深宫的憋屈样……最终,那点渴望和侥幸心理万一真能遇上贵人呢?还是压过了屈辱。

她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猛地冲上前夺过太监服,狠狠摔在地上,朝着小侍女怒吼:“滚!废物!”

灰蓝色的粗布袍子落了地,沾着尘土和油污,像极了她此刻狼狈的处境。

林月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眼里闪着屈辱和怨毒的光——为了那点渺茫的“奇遇”,这点委屈……她只能咬牙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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