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软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搭上那冰裂纹的玉质提纽，轻轻掀开盒盖。
一股更加清晰的冰凉气息夹杂着牛乳的清甜与椰蓉的浓香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盒内碎冰莹莹，白玉般细腻的瓷碟置于其中，碟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枚玲珑剔透的小团子。
只见那浮酥雪团，每一枚都只有鹌鹑蛋大小，圆润可爱。
冰皮莹白透亮如凝脂薄冰，隐约透出内里缤纷的果馅色彩——淡粉如初樱落霞，澄黄似暖玉凝脂，碧绿是上等春茶，深紫如熟透的葡萄，纯白若初雪晨霜……
表面均匀滚着一层洁白细密的椰蓉，茸茸可爱，宛如雪中裹着的甜蜜果实。精巧绝伦的模样色香诱人，还未入口便引得人食指大动。
轩辕御辰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之色，拿起盒中白玉雕琢成藕节状的小玉勺，舀起一枚淡粉色雪团。
粉嫩冰皮裹着樱桃色内馅，雪白椰蓉点缀其上，说不出的软糯可爱。
就在雪团即将递入唇边的刹那，苏玥突然轻呼：“殿下且慢！”轩辕御辰动作一顿，长眉微蹙看向她。
只见她从广袖中摸出个银盒，“啪”地弹开盖子，动作带着点紧张与生涩的拈起细长银针在粉白雪团上轻轻刺下——银针拔出时光亮如初。
她这才松口气，将无毒的银针举到太子眼前，水润明眸透着认真：“殿下，验过了，没毒，可以吃了。”神情坦荡得仿佛完成了天大的事。
轩辕御辰看着她单纯的眼神和银针，捏着玉勺的指节顿了顿，一股啼笑皆非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只笨兔子……在东宫之内，当着无数暗卫的面，用银针来验点心...真是……又蠢又天真。
他心中那点刚升起的试探怀疑，此刻被一种“这兔子实在太笨，需要多看护点”的念头取代，甚至有种担心她哪天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荒诞感。
「妖仙姐姐！太子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12%！太棒了！果然一出马就见效！」 团团激动地在识海中报喜。
轩辕御辰压下那丝莫名的情绪，将玉勺中那枚粉艳诱人的雪团送入口中。
微凉的雪团入口即化，冰凉软糯的冰皮包裹着浓郁清甜的樱桃果酱在舌尖瞬间炸开，果酸与香甜完美调和，紧接着是椰蓉特有的浓郁奶香融入其中，层次分明，口感丰富却不甜腻。
冰皮的滑糯，果酱的清新，椰蓉的醇厚……竟意外的美味！他冰冷的眼底划过一丝清晰的波动。
他不着痕迹地又舀起一枚鹅黄色的蜜瓜雪团，淡淡的蜜瓜香气随冰凉的口感扩散，香甜馥郁。
再一枚青杏碧色的，酸爽鲜灵，如初春第一缕带着露珠的嫩芽。
每一枚都包裹着不同的果馅，口感、味道、香气皆不相同，却无一不是精巧可口，令人回味。
不知不觉，白玉碟中十枚玲珑剔透的小团子已被尽数品尝完毕。
“表妹的手艺，”轩辕御辰放下玉勺，淡漠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实的认可，“甚好。”简短的二字评价，已是极大的赞赏。
苏玥并未揽功，微微屈膝，语调谦和温婉：“殿下谬赞了，此乃锦膳房管事悉心教导之功，臣女不过是依样学样，不敢贪功。”
轩辕御辰抬眸，目光深幽地看了苏玥一眼。竟能不卑不亢，更显真诚？他对外扬声道：“福海。”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厚重的殿门无声开启一条缝，福海仿佛一直候在门边般，弓着身迅速溜进来，垂手听命：“奴才在。”
“锦膳房管事教导表妹有功，赏白银百两。”轩辕御辰语气平淡地下了谕令。
“奴才遵旨！”福海领命，心中再次对这位苏小姐的分量有了新的评估，悄悄瞥了苏玥一眼，躬身退下传令。
殿门重新合拢。轩辕御辰的目光重新落回苏玥身上，那双深邃的寒眸凝视着她清澈无垢的眼瞳，故意放缓了语调，带着一丝审视与诱惑的意味，问道：“表妹今日献上如此精巧美食，孤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何赏赐？”
他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威压似乎将苏玥笼罩其中，等待着她的回答，以此窥探她内心的真实所求。
苏玥迎着他的目光，并未被那威压慑退半分，相反，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瞬间点亮的星辰，纯然而耀眼：“真的吗殿下？什么都可以吗？””激动中带着少女特有的跳跃感，真实得毫无掩饰。
“当然。”轩辕御辰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底的审视却更深，如同静待猎物上钩的猎手。
苏玥立刻欢快地道出所求，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向往和雀跃：“殿下可以赐臣女一块……能出宫一天的令牌吗？”
出宫令牌？
饶是算无遗策、心智如渊的轩辕御辰，此刻也禁不住瞳孔微微一缩！
他预想过金银珠宝，甚至更过分的要求，唯独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个简单要求。
她费尽心思亲手做了点心，冒着他可能迁怒的风险求见，最终只为求这么一个小小的、毫无权力的令牌？
就在他微微错愕的瞬间，苏玥刚被巨大惊喜点燃的明亮眼神，撞进了他未曾收敛的冰冷审视中。
那眼神里并没有刻意释放的威压，但天生的威仪和长久浸淫权谋的深冷，足以让任何心怀畏惧的人瞬间寒透。
苏玥眼中的璀璨星光如同被强风骤然吹灭的小火苗。长睫如受惊蝶翼般急速颤动了几下，眼眸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眼尾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了一层委屈又害怕的嫣红。方才的活泼大胆瞬间被惊惧取代，如同一只被猛兽吓坏的小兔子。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害怕中，她心底那股对宫外灯会的强烈渴望，竟压倒了恐惧！不知哪里涌来的勇气——或许是“笨”到极点，又或许是傻得无畏？
她竟微微上前一小步，伸出那只曾被轩辕御辰握过的纤长柔荑，用两根如玉笋般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捏住了轩辕御辰那纹着蟠龙暗绣、象征无上权力的玄色广袖袖角。
动作轻得如同蝴蝶落上花瓣。
她仰着那张因害怕和委屈而染上红晕、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水润明眸怯怯地、带着浓浓的哀求望着他，樱唇微启，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糯鼻音，细细微微～如羽毛挠过心尖，直白又惹人怜惜：
“求……求求殿下了……就一天……好不好？”姿态放得极低，眼神纯然，将那一丝极自然的撒娇意味表现得浑然天成。
这一扯，一求，如投入深潭的细石。
轩辕御辰心头猛地一震！从未！从未有女子敢近他身前三尺之地！
更从未有人敢这样……不知死活地拉扯他的衣袖！
也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近乎无赖又纯粹委屈的语气向他这样哀求！
她眼中纯粹的期盼和委屈交织，还有那一丝因恐惧而更显真实的怯意和脆弱，像一把最轻柔的钩子，毫无技巧可言，却偏偏勾动了他心底最深处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封已久的柔软。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坚硬冰冷的心防，被她这笨拙又大胆的一扯，极其轻微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陌生的——名为“心软”的情绪，第一次如暖流般悄然涌上。
看着那双被水雾浸透如林中小鹿般无辜又带着希冀的眼眸，向来冷心硬性的太子殿下，头一次发现，拒绝似乎比成全……更难。
一丝无奈的情绪盖过了审视的寒冰。
“罢了。”几乎是在那软语哀求落下的下一刻，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那份冰冷刻骨的意味。
他伸手探入玄色锦缎的广袖之中，拿出一块沉甸甸、触手冰凉、雕刻着威严蟠龙纹路的出宫令牌——令牌是暗青色的玄铁所铸，纹路深嵌，入手沉重冰冷。
他将令牌递向苏玥。
苏玥的双眼瞬间被点亮！像是黑夜里重新挂满了璀璨星河！
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还记得克制，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媚笑颜，如同初雪融化后阳光下的第一朵迎春花。
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接过那枚冰冷的令牌，紧紧握在掌心。
然而，就在行礼谢恩、起身的刹那，她那清澈明媚的目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舍，飞快地看了一眼——被轩辕御辰随手搁在紫檀榻沿、那枚属于她的青白玉缠枝莲纹、篆刻“嫡”字的身份玉佩上。
那目光流连，虽然短暂，却足够清晰。
轩辕御辰捕捉到了她这一闪而逝的视线落点，深邃的寒眸深处划过一丝了然的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带着玩味兴致的弧度。
原来……笨兔子还有点小聪明？他故意没有收回那枚玉佩，也未点破她的心思。
“好了，”他声音恢复一贯的淡漠，“表妹今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目光扫过被她收拾好、重新盖上的玉馔云提。
“是，臣女告退。”苏玥捧着出宫令牌，又听话地抱着盒子，再次恭敬行礼。
只是转身离开之际，她的脚步似乎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是得到令牌的雀跃感未消，但那“恋恋不舍”的表情，却像是不经意间再次看向榻沿那枚温润的玉佩，带着无限“眷恋”的目光低着头离开了。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轩辕御辰端坐于紫檀榻上，殿内再次恢复死寂。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榻沿那枚温润的青白玉牌，“嫡”字的纹路清晰可辨。
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想着方才那少女眼中瞬间被熄灭的星光，以及那软糯委屈的“求求殿下了”，还有那最后“不经意”瞥向玉佩的眼神……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之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兴味，那俊美如同神祇的面容上，唇角终究是压抑不住地、缓缓向上勾起一抹极淡的愉悦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