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浮酥雪团
识海之中,团团的声线微微低落:【好吧!虽然只涨了0.5%,但毕竟是冰山松动!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要给国师回信吗?”】
苏玥垂眸时,眼底像盛着一汪无波的深潭,声线平稳如缕:【“先不着急。等那信鸽飞回来,你立刻用圣灵力改动它的羽色形态,要改成太子鸽坊驯养的那种——羽毛边缘得有一丝很难察觉的银灰色光泽,足环换成鸽坊常用的青铜嵌金线圈。】
“另外,国师那张符纸需化作寻常竹纹信笺,信中字句也要一并改了。”说着意念流转,清隽字迹便浮于识海——
【玥儿吾甥女如晤:承蒙太子殿下照拂,此等恩情,当衔环结草以报。今尔身处宫禁,不比家中自在,务须恪守礼数,慎行谨言。万不可因行事轻率损及太子清誉,望尔谨记为舅谆谆之言,以全感恩之忱。舅父 谨书】
“好嘞!保证改得天衣无缝!”团团金光一闪,信心满满地应道,“羽毛添银辉,足环换金嵌铜,符纸变竹笺,内容成感恩叮嘱!嘻嘻,妖仙姐姐是要把这‘借鸽传书’的功劳和‘乖巧’的印象,稳稳安在太子那条线上吧?”
【“自然。”】苏玥唇角微弯,【“既要借他的网钓鱼,总得往鱼钩上放他看得顺眼的饵。”】
团团又好奇:【“那国师沈清玄那边,当真就晾着不回了?他可是好奇得要命,还吐血了呢!0.5%虽然少,但苍蝇腿也是肉哇!”】
苏玥在识海中轻笑出声,语气里透着运筹帷幄的悠然:【“团团,可听过‘欲擒故纵’?】
她捻落花瓣任其飘落,【“他既对遮蔽天机的玄奥动心,又困惑于字迹香气的来历,此刻心湖投石,涟漪未平。若我急急回信,他必疑我算计过甚。晾他几日,让那疑虑在心头辗转反侧,如暗室生兰,香气自浓,方显我神秘高深莫测。这步棋,急不得。”】
【“哇哦——!”】团团的光晕兴奋地明灭不定,【“原来如此!妖仙姐姐真真算无遗策!晾着他,让他心里抓心挠肝地琢磨!这0.5%只是引子,后面才是大菜!高!实在是高!”】
就在这时,小青和小荷几乎是连跑带跳地从静竹轩门外冲了进来,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人还未到跟前,清脆的声音已先传了过来...
“小姐!小姐!大消息!”小青脸蛋红扑扑的,喘着气喊,“明儿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啦!奴婢听宫外采办的李公公说,外头热闹得很!尤其是明晚!”
小荷眼睛亮晶晶地跟着补充:“对对对!听说街市上的灯棚挨挨挤挤,灯笼样式多得让人眼花! 有三尺高的八仙过海走马宫灯,里面的人物会转圈。
琉璃莲花灯花瓣薄得透亮,点上烛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还有彩绸细竹扎的兔子灯,圆滚滚毛茸茸,两只大耳朵支棱着。
灯翅膀流光,看着像要飞起来;金鱼灯摇头摆尾的,连大白菜灯、南瓜灯都做得精巧逗趣! 宝塔灯、仕女灯、十二生肖灯更是满街都是,数都数不清!”
小青接着说:“不光看灯!灯谜摊子最多,猜对了就送灯笼!有家老字号灯铺今年出了‘九曲盘龙灯’。
用九九八十一节扎成,能在架上蜿蜒游走,浑身金鳞,眼睛是鸽子蛋大的琉璃珠,跟真龙似的!猜中三个连环灯谜,就能把这‘灯笼王’抱回家!”
小荷抢着道:“还有舞龙舞狮呢!十几丈长的金龙伴着鼓点翻腾,狮子能跳到十几张桌子上采青!
打铁花更绝——匠人把通红的铁水打到半空,‘嘭’地炸开满天花雨,亮得盖过星月,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壮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明日的热闹景象说得活灵活现,眼里全是向往。
连识海里的团团都被感染,咿咿呀呀地叫:“哇!妖仙姐姐!听起来好好玩!想看打铁花和九曲盘龙灯!团团想去想去!”
苏玥仿佛也被她们勾起了兴趣,眸中流露出向往之光,倚在秋千旁轻叹:“竟如此盛景……当真是……”
苏玥倚在秋千旁,眸中泛起向往的光,轻叹道:“竟有这等盛景……当真是……”她话音未落,指尖轻轻摩挲着秋千绳,眼底的光芒却忽然黯淡下去,带着一丝黯然看向小青和小荷:“可惜宫禁森严,若无出宫令牌,断断不能擅自离宫。”
方才还说得眉飞色舞的小青和小荷,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随即像戳破的彩球般瘪了下去。
是啊,她们不过是奴婢,小姐又是刚入东宫的贵女,没有太子亲赐的令牌,哪能踏出宫门半步?方才描绘的热闹景象,转眼都成了空想,两人顿时垂头丧气,活像霜打的茄子。
苏玥看着她们蔫下去的模样,目光里掠过一丝无奈,又转而宠溺地看向识海中哀求的团团。
只见她优雅抬手,轻轻解下腰间那枚刻着繁复云纹的玉牌——那是象征苏氏嫡女身份的信物。 那玉牌以整块极品岫岩青白玉雕琢而成,温润细腻,通体莹洁如凝脂。
呈椭圆型,双面浮雕,边缘打磨得圆润流畅,触手生温。正面,工匠以镂空技法雕琢出繁复精美的缠枝莲纹,莲叶舒卷缠绕,姿态曼妙自然,透雕孔洞玲珑剔透。
莲纹中心,赫然是一个古意盎然的阳刻篆体“嫡”字印章,线条劲健古朴,透出世家血脉传承的威仪。
苏玥将这枚蕴含身份重量的玉牌,轻轻放在小荷手中:“你持此物,去太子殿下面前呈禀,言苏玥求见殿下,望殿下……恩允一见。”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触感微凉沉实的玉牌,只觉掌心似有千斤重担。
指尖感受到那细腻的玉质和精妙的纹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醉芳圃牡丹旁太子那冰冷如深渊的眼神,以及那句令人窒息神魂的“九族亲眷,提头来见”!
小荷身子猛地一抖,捧着玉牌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脸色都有些发白。
苏玥只作未见,对小青道:“青儿,你随我去锦膳房。”
“锦膳房?”留在原地的小青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疑惑反问,但立刻反应过来不该质疑小姐,忙垂首应是,“是,小姐。”
识海中的团团更是满脑门问号:【“妖仙姐姐!咱们不是刚让小荷去求见太子了吗?这会子去锦膳房作甚?难道……难道是饿了?”】
苏玥在识海中轻笑,带着一丝狡黠:【“团团,世人常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们有求于太子殿下,岂能空手而往?总要带份‘心意’,才好开口。况且……这东宫之内,有些行为,可比言语更易入心。”】
【“唔喔~~~~!”】团团瞬间领悟,在识海里兴奋地翻滚:【“懂了!懂了!这就是投其所好!用美食攻心!让大冰坨子心软嘴也软!妖仙姐姐也太会了吧!团团学习啦!”】
苏玥被它这夸张的用词弄得一时无语,抬手扶了扶额。
小青虽听不见团团的念叨,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一面为小姐求见太子的胆量捏汗,一面强作镇定引路,朝着锦膳房走去。
午后阳光透过层叠花树,洒在青石小径上。微风裹着草木清香掠过,苏玥身着一袭素白烟罗广袖长裙,衣料轻薄如云雾,行走时裙摆层叠迤逦,宛如莲花绽放。
裙边与袖口仅用银线绣着雅致的兰花暗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微光。
她墨发绾了个简单发髻,斜簪一支羊脂白玉玉兰簪,花瓣层层舒展,蕊心一点淡黄翡色,衬得肤色欺霜赛雪。
几日“静养”褪去了“刻意”维持的病弱苍白,双颊染上健康红晕,如初绽桃花,病愈后更添娇柔出尘之姿,恰似九天仙子落凡尘,步步皆含清雅莲韵。
路上偶遇洒扫的宫女内侍,众人抬眼见到这画中走出的佳人,瞬间怔在原地,眼中满是惊艳。回过神后连忙垂首躬身,恭敬问安:“苏小姐安!”“苏小姐万福!”
苏玥步履未停,只微微侧首,眸光如水扫过行礼宫人,唇边噙着矜持高贵的笑意,略一颔首回应。
那份自然流露的大家闺秀气度,尊贵却不倨傲,温和中带着无形距离感,尽显世家嫡女的入骨风范。
约莫一炷香后,小青引着苏玥踏入锦膳房的院落。不同于尚膳房的油腻嘈杂,此处环境整洁许多,专司太子及各院小灶的精巧点心制作。
管事闻讯已在门口相迎——那是位年约四旬的妇人,面容和善却透着精明干练,系着雪白围裙。
见了苏玥,她眼中先闪过惊讶,随即恭敬地深深一福:“给苏小姐请安!不知小姐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苏玥虚扶一把,语气温婉中带着请教之意:“管事不必多礼。
我今日想做份‘浮酥雪团’送殿下,约莫十个,听闻能用不同果汁入味,想做几种口味。不知管事可有空指点一二?”
管事心头剧震!这位在太子处挂了名、气质如仙的苏小姐,竟亲自来锦膳房动手做点心?
还如此谦和地称“指点”,全无主子架子。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受宠若惊地连声道:“不敢当‘屈尊’!
能帮小姐是奴婢的造化!有空有空!小姐快请进!”说罢侧身引路,态度更显恭谨。
锦膳房内明亮干净,靠窗的琉璃罐盛着各色干果蜜饯,空气中飘着牛乳甜香与面粉烘烤的暖意。
管事引苏玥到一张小案前,案上已备好澄粉、糯米粉、细砂糖、牛乳,还有樱桃绛红、蜜瓜鹅黄、青杏碧色等时鲜果汁,以及一大碗新榨的、香气醉人的椰蓉。
苏玥挽起广袖,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神态极其专注。管事在一旁仔细解说:苏玥挽起广袖,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神情专注至极。
管事在一旁细细解说:“小姐请看,这浮酥雪团的皮讲究软糯透亮,澄粉与糯米粉的比例是关键,得用温牛乳细细调和……”
她依言筛粉,指尖动作轻柔如拈花。管事示范着打粉浆的手法:“力道要匀,不能有疙瘩,顺着一个方向轻搅……”
苏玥凝神执起象牙箸,手腕轻转,雪白的粉浆在她指下化作细腻如绸缎的光滑质地。
“蒸熟后要把面团打到光滑拉丝,再分剂包入果浆冻馅儿。”
管事取来晶莹面皮,熟练包入粉红色樱桃浆冻。苏玥跟着学样,将莹白软糯的面皮托在掌心,指尖蘸取一抹碧绿的青杏浆汁果冻,轻轻放入面皮中心,再用指尖灵巧地推拢收口。
动作虽带些生疏,却一丝不苟,宛如精雕碧玉宝珠。她垂着眼睫,细密阴影落在眼睑下,专注得如同在进行神圣的艺术创作。
“小姐这巧手,当真是慧心灵性!”管事看得忍不住赞叹。苏玥抬眸温婉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真诚:“全赖管事教习有方。”
小案旁,两种气场截然不同却意外和谐地交融着。管事是多年庖厨练就的麻利干练,耐心示范每个步骤
苏玥则带着世家贵女的矜贵优雅,即便揉面也透着三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一个倾囊相授,一个虚心专注,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在案板上,映着澄粉面团的晶莹和苏玥白玉似的侧脸,空气中满是甜蜜的果香与牛乳香气,一片安宁。
不多时,十枚精巧的“浮酥雪团”在托盘上排开。它们只有鹌鹑蛋大小,圆润饱满的冰皮如上等凝脂般剔透,裹着樱桃红、蜜瓜橙、青杏碧、葡萄紫、荔枝白等各色果馅,像裹在云朵里的彩虹。
均匀滚上雪白椰蓉后,更似初雪覆盖的甜蜜果实,散发着清甜的奶香与果香,光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透着十足的灵巧与食欲之美。
团团在识海里口水嘀嗒:【“咕咚……妖仙姐姐真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雪团子看着比“仙丹”还诱人!团团好想咬一口哇!”】
苏玥无奈地睨了识海中的小金球一眼,心中好笑。
她对这成果亦十分满意。正色整理了一下微有褶皱的衣裙,对着还在收拾案板的管事,郑重地俯身行了一礼:“多谢管事今日倾囊相授,悉心指点。苏玥感铭于心。”
那管事吓得差点跳起来,连手上的擀面杖都忘了放下,急忙想上前扶住苏玥,但想到身份天差地别又不敢触碰。
只能手足无措地连连摆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苏小姐您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万万当不起您这一礼啊!”
苏玥已端正起身,看着管事惶恐又感动的脸,温言道:“《礼记》云:‘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
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故曰:教学相长也。’管事精于此道,于我是师者。达者为师,此礼自然当受。”
苏玥这番话引经据典,更是将管事抬到了“师者”的地位,管事听得眼眶都热了,只觉得这辈子在膳房操劳的辛苦似乎都值得了。
苏玥目光扫过锦膳房内几个因好奇而偷看、又在接触她目光时慌忙低下头做事的粗使宫人,继续温言道:“眼下正是三伏酷暑,日头灼人。
说话间,素手探入广袖,纤纤玉指从袖袋中夹出两枚足赤金锭——约莫各五两重,锭身浇铸着规整的吉祥云纹,金灿灿的亮泽在膳房光线里金灿灿地一晃。
她将金锭轻巧放在管事粗糙却干净的手掌心,温言里带着不容推辞的体贴:“劳烦管事稍后差人去冰窖,取些贮藏的陈年碎冰,再熬煮几大锅解暑消渴的绿豆汤来——
锦膳房的各位整日烟熏火燎,掌勺操劳,最是辛苦。这点心意全当采买用度及祛暑解乏之资,务必分发周全。”
管事掌心骤然一沉,那微凉坚实的触感与黄金的贵重份量让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呆呆看着掌心里两锭足以让寻常小户人家过活一年的黄金,再看眼前这位白衣如仙的小姐——她非但亲自下厨不嫌腌臜,不摆架子认真求学。
临走时竟还如此真心实意、用真金白银体恤她们这些灶下奴婢的辛苦!更特意指明要取价值不菲的陈年碎冰!这绝非随口敷衍的恩惠,而是真真切切把她们的劳苦放在了心上,付诸了行动!
管事心中掀起滔天波澜,震撼莫名,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只能深深一福,声音哽咽:“奴婢……奴婢代锦膳房上下,叩谢苏小姐大恩!
小姐……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苏玥离开后,她望着那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衣翩然,步态如仙...
只觉得这背影不仅美得令人窒息,更透着一种让她这等卑微小民都愿倾心追随的光辉。她喃喃自语:“苏小姐……真乃奇女子也!”
此时,承晖殿内依旧弥漫着冷肃凝滞的气息,宛如千年寒潭表面,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潜藏着即将喷涌的暗流。
紫檀蟠龙御案后的轩辕御辰,刚经历一场不见硝烟的权谋鏖战。
晨间御书房里,关于今岁春闱主考人选与京畿卫戍将领调动的争执,硝烟似乎仍在殿内萦绕。
瑾王轩辕霁珩一党故技重施,举荐的尽是门生故吏与依附者,言谈间频频引经据典,暗指他年轻识浅,应多“听取”贤王意见。
轩辕御辰端坐如松,看似平静,每根神经却在权谋天平上高速运转。
他脑中翻腾着每位举荐者或反对者的履历、派系关联,甚至不为人知的私德瑕疵——时而雷霆直击对方短板,时而借敌营人马反制,时而看似退让却布下反杀暗棋。
言语交锋如刀锋擦骨,字字机锋需谨慎拆解。
最终,虽未完全压制皇叔意图,却成功将其安插关键位置的心腹拦下,保住了核心人选的掌控权。 一番较量下来,他面上虽无波澜,精神却紧绷到了极点。
此刻案牍暂歇,他靠在冰冷椅背中,右手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紧蹙的眉心,闭目试图以粗粝的按压驱散从太阳穴蔓延至脑髓的酸胀。
以及父皇那句“多听取瑾王意见”激起的森然怒意。
殿内落针可闻,宫人皆如冻住的雕像,连呼吸都轻得近乎虚无。就在此时,总管太监福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殿门阴影下。
他脚步轻得踏在金砖上几乎无响,躬身挪到距御案三丈外,几乎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砖面,双手高过头顶,掌心正是那枚青白玉缠枝莲纹、篆刻“嫡”字的玉牌。
他竭力平稳声音,却难掩颤音:“启禀殿下……静、静竹轩苏小姐……遣婢女持此玉牌求见……言苏小姐此刻求见太子殿下……望、望殿下恩允……”
那“恩允”二字,几乎耗尽了福海毕生的气力。他身体因恐惧僵成石像,额头死死贴着冰凉地砖,鬓角冷汗如注,后背的内衫早已被浸透。
当他开口打破死寂的瞬间,整座殿宇的空气骤然沉凝,无形压力如磨盘碾在他脊背上,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在心中哀嚎,只恨今日倒霉透顶,怎就轮上自己来递这要命的牌子?只盼这玉牌的主人能让殿下稍解怒火,哪怕一丝也好!
轩辕御辰紧闭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立刻睁眼。
捏着眉心的指节停在半空,半晌才缓缓放下手,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眸中犹存未散的戾气与疲惫,目光如冷刃般射向福海高举的双手。
昏暗殿光下,那枚青白玉牌温润莹洁,缠枝莲纹与“嫡”字印章的轮廓在阴影中清晰可辨,透着清贵世家的古朴气韵。
他指尖微动,一缕几不可察的内力自袖底透出,如丝绦般卷向玉牌。
福海只觉掌心一轻,那枚青白玉牌便顺着无形的牵引浮空而起,打了个旋儿,稳稳落进轩辕御辰摊开的掌心
温润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轩辕御辰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嫡”字纹路,冰冷眸光深处闪过复杂幽光——这只自醉芳圃一别后。
便缩在静竹轩“巢穴”里舔舐惊吓的小白兔,竟主动踏出安全区,闯到这遍布他耳目的权力核心“虎口”前?
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几不可查。小白兔主动踏出巢穴……是被吓破了胆想求个安稳?
还是另有图谋?不管出于何种缘由,这主动送上门的举动,着实耐人寻味。
他倒要瞧瞧,这位看似单纯无害的表妹,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福海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虽然看不见太子的神色,但头顶那股无形的威压,并未因玉牌被取走而有丝毫减弱。
相反,威压从纯粹的暴戾,化作了更为深沉莫测的审视,像是巨兽凝视着爪下的玩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福海觉得自己快要在这重压下昏厥时,御案后终于传来一道冰冷至极、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允。”
仅仅一个字,声线不高,语气平淡,却听不出一丝怒意。但这一个字落入福海耳中,却如天籁之音!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差点让他瘫倒在地。
“诺!奴才这就去请苏小姐!”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应了一声,立刻倒爬着退开几步,才敢起身躬腰,用最快却又最轻的步子退出殿外。
关上沉重殿门的刹那,福海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心有余悸。
然而心底一个模糊的念头却渐渐清晰:方才在殿内……苏小姐的玉牌呈上后。
那几乎冻裂空气的极寒威压虽仍令人窒息,却好像……少了一丝毁灭一切的暴虐?是错觉吗?福海甩甩头不敢深想,匆忙提步去传话了。
殿内,轩辕御辰将温润的青白玉牌随手丢在冰冷的御案一角,指尖轻点桌面。深不见底的目光投向殿门,等着那只小白兔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