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秋千
晨光熹微，穿透静竹轩精巧的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外间隔断处，小青率先动了一下，只觉得周身被一层暖意包裹。她困惑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地砖，而是一片柔软的烟霞色薄绒。这不是内室小姐衣柜里的锦被吗？！
几乎是同时，小荷也猛地惊醒，惊觉身上多了一床锦被。两人面面相觑，瞬间都明白了——是小姐！在她们沉睡时，悄悄为她们盖上的！
按深宫森严的规矩，宫婢竟敢打盹，已是重罪，若遇严苛主子，轻则一顿皮开肉绽的藤条鞭笞，重则直接打杀丢弃枯井。她们从未敢奢望会有主子…会如此心细地体恤她们这些微末蝼蚁！
小荷的眼圈瞬间红了，鼻尖发酸，赶紧伸手去摸被角，那细腻的绒面仿佛带着小姐指尖的温良，熨帖着她的肌肤，更直直熨入了她寒凉多年的心底。
小青亦是哽咽难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身上这千金难换的“庇护”，两人交换的眼神里，感激已不足以形容那份沉甸甸的份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信念的死忠——从今往后，命便是小姐的了！绝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苏玥自内室锦帐中缓缓起身，动作间带着世家独有的雍容。识海响起团团雀跃声：【“妖仙姐姐早安！大冰坨子昨夜又涨好感啦！目前好感度8%呢！】
苏玥神色平静，只是在心底淡然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旋即问道：【“团团，昨日交代你的事情，那信鸽……”】
小金球在识海里得意地转了个圈：【“妖仙姐姐放心！我办事可靠谱啦！昨天刚交代完，就幻化了一只最普通的灰尾白鸽，从江南舅老爷家上空出发了！算算时辰，现在正扑棱着小翅膀使劲飞呢，保证明儿准到东宫！”】
苏玥唇角弯起一丝真实的笑意：【“做得好，团团真棒。”】这简短的夸赞让团团在识海里开心得直翻腾。
小青和小荷听见内室动静，连忙整理好情绪，敛去眼底的湿润，迅速地整了整衣襟发鬓，动作轻巧又无比恭敬地入内伺候苏玥洗漱。
白玉盆盛着温热清水，边缘搭着崭新的云纹细棉巾帕。小青捧盆，小荷执帕，细致地为苏玥净面濯手。
梳妆时，乌缎般的长发在玉梳下被轻柔拢顺，绾成一个低调却不失雅致的偏云髻。
移步外间用早膳。圆桌上早已摆好精致的早点：小巧玲珑的虾饺、莹润软糯的荷叶粳米粥、几碟清爽酱菜。桌角那碟洁白如雪的山药糕，闻着就觉得香甜可口。
苏玥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那碟糕点，纤指执起银箸，夹起一枚虾饺，细嚼慢咽后，才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声音温和，带着一种随意提起的口吻：“这山药糕，看着便甜腻，我素日胃口不佳，放着倒要糟蹋了。你们二人一早也辛苦了，若不嫌弃，便拿去分了吧，免得浪费。”
小青和小荷同时一怔。嫌弃？怎会嫌弃！这宫里的点心，哪怕最普通，也精贵着呢！她们哪敢嫌弃！昨日那盘已是天大的恩赐，今日竟又有……两人立刻反应过来，小姐哪里是怕浪费？
这分明是特意寻了由头，体恤她们！她们心头热浪滚滚，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强忍着巨大的感激，双双福身，声音带着颤意：“谢…谢小姐恩典！奴婢不敢嫌……”
用过早膳，苏玥一反常态未出静竹轩，眉宇间带着未散的惊惧，似是被昨日惊魂吓住。她在青砖小径徐行，天青裙摆拂过石阶。
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行至院落一角，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桃树正满树粉云堆雪，春风拂过，落英缤纷如霞似锦。
缓步走近，目光忽被这盛放的巨桃攫住——老树苍劲的枝干盘曲如龙，此刻却缀满粉白花朵，像堆了满树的烟霞与落雪，万千花瓣在枝头肆意怒放，风一吹，点点粉瓣打着旋儿飘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苏玥驻足树下，仰望着如瀑的花云，美眸里闪过一丝欣羡与灵光。她抬手轻捻，恰好接住一瓣飘落的桃花，指尖萦绕着沁人的甜香。
忽然转过头，对着默默跟随在侧的小青、小荷二人，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你们瞧这花开得多好，春日里坐在这样美的花树下，若是能…做个秋千，慢慢晃着，看着落花飞旋，想必是极闲适惬意的。”
小青和小荷闻言，眼眸骤然一亮，仿佛得了什么重要的差事！特别是小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微前一步，脸蛋因激动而泛起些许红晕，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回小姐！奴婢…奴婢在入宫前，家中爹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奴婢虽只是女孩子，也常在爹爹身边帮衬，看着学了些，打个小秋千的架子，奴婢…奴婢定能做好！”
旁边的小荷虽不懂木工，却也急切地开口，生怕落了她的忠心：“小姐！奴婢不懂那木头桩子活儿，但奴婢的手艺也不差！奴婢会编漂亮的花环、打好看的络子！秋千板子做好了，奴婢能在上面缠上香草、系上花蔓点缀！保管让小姐看着舒心，坐着欢喜！”
苏玥看着她们争相献计的模样，眼底漫上真实的笑意，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许：“很好，你们二人倒真真是各有所长。
此事，就交给你们了。所需什么竹木丝线，若院内没有合适的，自去司设局那边领取，若她们为难于你们”说着从袖中取出几片金叶子：“这事就交给你们了。缺什么材料就去司设局领，若有人刁难，把这个给他们。”
见小姐如此细心，连打点的金叶子都备好，两人激动得脸颊更红，齐声应道：“是！奴婢定不辜负小姐！”
苏玥在桃树旁的石凳上坐下，素手托腮，静静看着两个小丫鬟如同得到糖果的稚子，手脚麻利又不失章法地忙碌起来。
小青先是绕着老桃树粗壮的横枝仔细打量了一圈，又去轩外一角寻了存放备用的木料堆。她仔细挑选了两根长短合宜、足够结实的杉木，作为支撑杆。
接着又跑到院墙下，寻了几段手臂粗细、还算光滑的老竹子。她动作颇为熟练地将竹子削切出所需的孔位，又找来麻绳反复度量。
她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涩，但木匠之女记忆很快被唤醒，变得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小荷则穿梭在静竹轩外的花圃小径旁。她并未采摘那些名贵的、被悉心照看的宫花，而是精心挑选了一些耐活、色彩明丽的野草野花——纤细柔韧的垂丝草、星星点点绽放的蓝星星花，清香的香茅、几朵清雅的白色小雏菊
她小心翼翼地采摘回来，回到树下，又从屋里拿出自己的针线笸箩，坐在树根旁，开始埋头认真地编结。细长的手指翻飞，用韧草将不同色彩的花叶巧妙地编织、固定，动作虽快，却精细异常。
时间在明媚的春光中悄然流淌，阳光渐渐炽烈起来，给忙碌的二人额角都添了细密的汗珠，却无一人抱怨停歇。
苏玥坐在树下斑驳的光影里，清风拂过，桃瓣如雨，有几片轻轻落在她乌黑的鬓边以及素净的肩上。
她并未拂去，目光悠远，看似赏花，实则在识海中与团团交流：【“团团，查看林月当前气运值。”】
团团金色光球应声而动，片刻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咦？！妖仙姐姐，好奇怪！林月的女主光环……不知为何，居然跌到28%了！可咱们还没来得及正式对她出手打压呢？怎么回事？”】 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苏玥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是一片静水深流，淡然回复：【“天地气运，自有其流转轨迹，非人力可全窥。不必心急，28%…正好。”】一丝锐利的光芒在她眼底深处转瞬即逝。
日影渐渐西斜，在桃花树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小姐！”小青终于长舒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完成任务的喜悦和自豪，她额角鬓边被汗水濡湿了几缕发丝，双手因为反复打磨捆绑而微微发红，但眼神亮的惊人，“小姐您看！秋千做好了！”
石凳上的苏玥闻声抬眼望去。
只见那老桃树最结实、位置恰到好处的横枝下方，稳稳当当地悬起一架清雅别致的秋千。
两根打磨光滑、带有天然竹节的粗壮青竹作为主支架，深深斜插固定于泥土中，顶端牢牢捆绑在粗壮的桃树枝干上。
两股拧成花股鞭、浸过桐油的结实麻绳垂下。麻绳下端，稳稳地系着一块长约三尺、宽近一尺的厚实平滑泡桐木板。
泡桐木板上，已被心灵手巧的小荷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细密如织的浅金色蒲草席垫，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
最画龙点睛之处，在于小荷的巧思。她用那韧草将那采摘来的蓝星星花、清香茅草、垂丝草和几朵小雏菊，精心编绕在两侧的麻绳上。
淡紫、嫩绿、洁白交织，还有几缕柔韧的草丝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整架秋千简洁、牢固，却因为自然的草木点缀而充满了野趣盎然的生机，与满树繁华相得益彰，更显灵秀清雅。
饶是苏玥此时心境如水，看到这质朴又意外美好的成果，眼底也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讶异和赞叹。她温言道：“辛苦你们了。做得甚好，我很喜欢。”这一句赞许，让小青和小荷仿佛得到了无上荣光，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欢喜。
她轻轻摆了摆手：“好了，忙了这许久，都累了。这里暂时无事了，你们且下去歇息吧，喝些水，用些点心。”
小青和小荷连忙恭敬地应下，带着完成任务的满足感和被认可的喜悦，悄然退了下去。院中一时静谧，只剩下落花的簌簌声。
苏玥起身，莲步轻移至秋千前。玉白指尖轻扶住那缠着花草的麻绳，动作轻盈地坐上了那铺着蒲草垫的秋千板。
她并未用力，只是微屈膝，脚尖轻点着湿润的泥土地面，身体随着秋千极其缓慢、舒缓地前后晃动起来。
天青色的素雅裙裾随之轻柔地扬起、垂落，在满树夭夭桃花的映衬下，如同画卷中飘落凡尘的仙子，沾染了人间清气，却也隔绝着凡俗喧嚣。
她墨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拂，簪着的一支朴素玉钗泛着温润的光，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斜阳里，安静美好得令人屏息。
此时，“沁芳斋”外院厢房内，林月睡到日上三竿才晃悠悠坐起来到梳妆台前，一对黑眼圈浓得像抹了锅底灰，脸色憔悴得能拧出水来。
昨夜为了画那破“水利图”绞尽脑汁，又琢磨着怎么靠“现代美食”出风头，翻来覆去瞪着眼到现在，压根没合过眼！
本就普通的长相，让睡眠不足和一肚子怨气衬得愈发刻薄。铜镜里映出她血丝满布的眼，嘴唇干得直起皮
身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衣小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拿着梳子为她通发。那小丫鬟冷不丁扯疼一缕头发，林月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起！猛地一拍桌子，“哐当”一声，震得胭脂水粉乱跳。
“蠢货！手比脚还笨！梳个头都梳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她尖利地骂着，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小侍女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侍女被打得一个趔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慌忙低头认错：“奴婢该死！姑娘息怒！奴婢该死！” 恐惧让她浑身瑟瑟发抖。
看着镜中自己狰狞的表情和身后小丫鬟红肿的脸，林月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心中那股暴戾之气反而因对方的怯懦而更加炽盛。
她一把夺过梳子自己胡乱梳了两下，心中恨恨地想：等老娘把现代的烧烤、蛋糕、奶茶、火锅做出来！
让你们这帮古代土鳖开开眼！到时候太子绝对会被我的“才能”惊艳到，像现代穿越剧里那样，对我爱得死心塌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