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笑声

村西头的晒谷场比想象中热闹。往日用来晒麦子的空地冻得硬邦邦的，像块巨大的玻璃，十几个半大的孩子穿着棉鞋在上面打滑，笑声裹着风往耳朵里钻。林萧一看见这阵仗，背着相机就冲了过去，棉鞋踩在冰上"噌"地滑出老远，吓得他赶紧张开胳膊，活像只刚学飞的小鸭子。

"慢点！"我跟在后面喊，魏岚在旁边拽了我一把，"别跑，冰面滑。"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双毛线手套，"我妈织的，防滑。"手套是大红的，指尖缝着圈白边，看着有点土气，套在手上却暖烘烘的，毛线的纹路蹭得手心发痒。

晒谷场边堆着几堆麦秆，被雪压成了圆滚滚的小山。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坐在冰车上，她爷爷在前面用绳子拉，冰车"嗖"地滑出去，吓得她尖叫，笑声却像撒了把糖。魏岚指着场边的木头架子："那是我爷他们搭的，怕小孩摔出去，特意围了圈挡板。"

林萧已经混进了孩子堆里，举着相机追着冰车跑，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冰上，相机却举得高高的，还在喊"拍到了拍到了"。我刚想笑，就看见魏岚已经跑了过去，一把把他拽起来，拍着他身上的雪："你这是拍素材还是演滑稽戏？"

"姐你看！"林萧献宝似的把相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冰车划过的残影，像条银色的带子，"动态模式真管用！"我正看着，他突然"哎哟"一声，原来刚才摔跤时棉鞋蹭掉了一只，光着的脚踩在雪地上，冻得直哆嗦。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我瞪他一眼，把自己的备用棉鞋往他脚上套——出门时我妈非让我多带一双，说"林萧这冒失鬼准得弄丢"，果然被说中了。魏岚在旁边笑："阿姨真是神预言。"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个暖宝宝，往林萧脖子里塞，"赶紧贴上，别冻感冒了。"

场边有个石碾子，以前用来碾麦子的，现在成了孩子们的"观礼台"。我和魏岚坐在上面，看着林萧跟着冰车疯跑，他的运动相机举得老高，棉帽上的绒球跟着蹦跶。"你弟弟挺有意思的，"魏岚往我手里塞了块奶糖，"上次在老家，他还偷偷问我'是不是喜欢我姐'。"

我刚把糖放进嘴里，闻言差点噎着："他跟你说这个？"

"可不是，"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说'是'，他还威胁我'要是欺负你，我就把你摔进麦垛的视频发班级群'。"我想起去年魏岚摔进麦垛的糗样——他为了拍麦浪的全景，后退时没注意脚下，整个人扎进半人高的麦垛里，出来时头发上全是麦壳，还是林萧用手机拍下来当表情包的。

正说着，林萧举着相机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姐，你看我拍的魏岚哥，帅不帅？"屏幕上是魏岚刚才拽他的样子，阳光正好落在魏岚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冰面上，像片小小的羽毛。

"还行吧。"我嘴上说着，却悄悄把照片设成了屏保。魏岚凑过来看，突然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嘴硬。"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我却觉得脸颊发烫，赶紧转头看别处。

日头爬到头顶时，孩子们渐渐散了。林萧抱着相机坐在麦秆堆上，嘴里数着拍了多少张，突然"哎呀"一声："忘拍冰车特写了！"说着就要去找刚才那辆冰车，却被魏岚拉住了。

"别急，"魏岚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我带了这个。"是个巴掌大的冰尜，木头做的，上面涂着红漆，顶端镶着颗小铁珠。"我爷做的，"他把冰尜放在冰上，用鞭子抽了一下，冰尜"嗡嗡"转起来，红漆在冰面上划出圈淡淡的影，"拍这个也一样。"

林萧眼睛一亮，举着相机蹲在旁边拍，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开慢点开"。我和魏岚站在旁边看，他的鞭子偶尔甩偏，抽到冰面上"啪"地响，惊得林萧一哆嗦，相机差点掉了。

"你故意的吧？"我笑着推了他一把，他顺势抓住我的手，十指相扣。阳光透过他的指缝照进来，在我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往回走时，林萧已经困得直打哈欠，背着相机跟在后面，棉鞋踩在雪地上"啪嗒啪嗒"响。魏岚把我的围巾又缠紧了些，"风大了，"他低头时，呼吸落在我耳边，"晚上想吃啥？我让爷给你做红薯粥。"

"都行。"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想起爷爷早上的话——男人得像烙饼，用慢火烘。魏岚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不会说好听的，却会记得我爱吃红薯粥，会把暖宝宝塞给林萧，会在冰天雪地里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稳稳的。

快到村口时，林萧突然指着远处："姐你看！那是不是我妈？"果然看见我妈拎着个篮子站在老槐树下，看见我们就挥手："可算回来了！我给你们带了酱肘子。"

魏岚笑着碰了碰我的胳膊："看来今天能吃顿好的。"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个寒假就像场慢镜头——晒谷场的冰，转不停的冰尜，林萧的傻乐，还有他掌心的温度，都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连风里都带着点甜。

或许最好的故事，本来就不用轰轰烈烈。就像这晒谷场的冬天，安安静静的，却藏着数不清的笑声，像撒在冰面上的阳光，一点点渗进心里，暖得人不想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