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琴声与期待
银杏广场的风裹着碎雪,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我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远远看见舞台边的魏岚,正弯腰给吉他套上厚布套,白衬衫外面罩了件深色外套,领口还别着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是去年秋天捡的,被他用透明胶带封得平平整整。
“冻坏了吧?”他看见我,快步跑过来,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刚在系办公室倒的热水,快暖暖手。”
保温杯的外壳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我握在手里,看着舞台周围光秃秃的银杏树,枝桠上积着层薄雪,像谁插了满树的银簪。“怎么选在露天?这么冷的天。”
“系里说最后一次活动了,下个月就放寒假,大家聚聚热闹。”他往我手里塞了包暖宝宝,“贴在衣服里,别感冒了。林萧没来?”
“他说期末考快到了,被他妈盯着刷题呢。”我想起早上林萧发来的语音,背景里全是他妈念叨“魏岚都准备考奖学金了你还玩”的声音,忍不住笑,“不过他让我录视频,说要看你弹吉他,弥补去年在老家没听够的遗憾。”
魏岚的耳尖红了红,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碎雪:“就弹一首,还是那首,改了几句词,应冬天的景。”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来时,雪又开始飘了。我找了个离取暖器近的位置坐下,看着魏岚抱着吉他走上台,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那道夏天割麦的疤在灯光下淡了许多,却依然清晰。
“这首歌,改了几句词,”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点被冻得发紧的沙哑,目光穿过飘落的雪花落在我身上,“送给一位学姐。从去年夏天的麦地,到这个冬天的雪天,总想着弹给她听完整。”
吉他弦被呵出的热气熏得有点潮,第一个音符弹出来时带着点颤音,像雪粒落在琴弦上。调子还是去年那首民谣,只是歌词里的“麦浪”换成了“雪痕”,“蝉鸣”变成了“风声”,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雪落满你围巾的时候,你踮脚够枝头的冰棱,手套滑在雪地里,像只迷路的白蝴蝶……”
唱到这句时,台下有人轻笑。我却忽然想起上周的事——我站在腊梅树下够冰棱,手套果然滑掉了,魏岚当时正举着手机拍雪,见状扔下手机就跑过来,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塞给我,说“我皮糙,冻不怕”。原来这些细碎的瞬间,他都记着。
雪越下越大,落在舞台灯上,融成小小的水珠,顺着灯沿往下滴。魏岚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却没抬手拂掉,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像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轻快的脚印。
“……寒假的车票买好了吗?我在老家的麦场边,扫出块干净的地方等你,吉他弦上的雪,会化成春天的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的掌声混着雪花的簌簌声,格外热闹。魏岚抱着吉他鞠躬,转身下台时脚步有点急,外套都忘了拿。跑到我面前时,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头发上落着的雪花还没化:“没、没跑调吧?刚才手指有点僵。”
“比在老家弹得好。”我把保温杯递给他,“快喝点热水,看你冻的。”
他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忽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纸巾包着,递到我手里。是枚银戒指,比上次那枚银杏叶的样式简单些,内侧刻着两个小字:“等你”。
“上周去银店改的,”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觉得冬天戴这个更方便,不勾围巾。”
雪花落在戒指上,很快就化了,留下点湿漉漉的痕迹。我想起去年在老家,他蹲在麦场边,用烧红的铁丝在木头上刻我的名字,说“这样就不会忘了”。原来他表达心意的方式,从来都是这么实在。
“寒假什么时候走?”他忽然问,眼睛亮闪闪的,“我买了腊月廿三的票,跟你一趟车,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老家的河。”
“我也是廿三的票。”我心里一动,想起早上在购票软件上看见的那个靠窗座位,当时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选。
“那正好,”他笑得像个孩子,“我妈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她学了做你爱吃的糖醋里脊,说上次在学校门口没吃够。”
舞台那边传来收拾东西的动静,有人在喊魏岚帮忙搬音箱。他应了一声,又把外套往我身上披:“你先回去吧,外面太冷。我把东西送回系里就过去,给你带上次说的那家糖炒栗子,刚出锅的。”
“别太晚。”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看见他手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八点,“路滑。”
“知道啦。”他跑向舞台时,还回头冲我挥了挥手,白衬衫在雪地里像只展翅的鸟。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亮亮的。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内侧的“等你”两个字硌着掌心,像颗小小的种子,埋在冬天的土壤里,等着春天发芽。
回到宿舍,晓曼正对着日历数日子:“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你跟魏岚这是要一起回家见家长啊?”
我没说话,只是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刚好。窗外的月光落在戒指上,泛着柔和的光。忽然想起魏岚刚才唱的那句歌词,想起他说的腊月廿三的车票,想起老家麦场边那个被扫干净的角落。
原来最好的期待,就是这样——知道有个人在冬天的雪地里等着你,在老家的麦场边盼着你,把所有的心意都刻在戒指内侧,藏在改了又改的歌词里,踏实得像这脚下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通向温暖的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