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暖光
从校门口往回走时，雪又下得密了些。我把零食袋往魏岚手里塞了塞，让他帮我拎着，自己腾出手来拍落在枝头的雪——光秃秃的玉兰树枝桠上积着层白，像谁插了满树的棉花糖，手机镜头里看着格外软。
“小心脚下。”魏岚忽然拉住我的胳膊，我低头才发现刚踩上了块薄冰，差点打滑。他的手心热乎乎的，攥着我的手腕轻轻往旁边带了带，“这边雪化了又冻上，滑得很。”
我站稳了往他身边靠了靠，羽绒服的袖子蹭到一起，发出簌簌的响。“刚才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想起妈妈对着栏杆笑我们“投缘”的样子，耳尖有点热，“她就那样，见谁都爱打趣。”
“没往心里去。”他低头看我，睫毛上沾着的雪花还没化，“我觉得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阿姨把我当自家人啊。”他说得坦然，手里的零食袋晃了晃，“就像在老家时，张奶奶总喊我去吃刚烙的麦饼。”
我想起去年夏天在老家，奶奶确实总趁魏岚收工路过，往他手里塞块热乎乎的饼，有时还让我跟着送去，说“让丫头也学学人家勤快”。那时总觉得奶奶偏心，现在想想，倒像是早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似的。
走到图书馆门口，魏岚忽然停住脚步：“要不要进去坐会儿？里面暖和，还能看看你拍的腊梅。”
图书馆的暖气总开得很足，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旧书的味道。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雪还在下，玻璃上凝着层薄雾。魏岚把零食袋放在桌上，拆开一包巴旦木，剥了壳往我手里放：“尝尝，跟老家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坚果的脆香混着奶香，确实和去年在老家吃的差不多。我也剥了几个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个人都没缩手，就着这点小动作，暖光把影子投在桌面上，缠成一团。
“对了，”魏岚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上次你说想剪个老家的小视频，我整理了点素材，你看看能用不。”
笔记本屏幕上是个文件夹，名字叫“老家的夏天”。点开里面，有他拍的麦浪翻滚的样子，有林萧在河边摸鱼溅起的水花，甚至还有奶奶在灶台前烙饼的背影，镜头有点晃，却透着股烟火气。最末一个视频是傍晚的河堤，我蹲在那里看晚霞，他大概是偷偷拍的，画面里我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翘，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惊讶地抬头。
“就收麦子那几天，觉得好看就拍了。”他挠挠头，“知道你学数字媒体，想着说不定能用上。”
我翻看着这些视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总是这样，把那些不经意的瞬间都记在心里，像攒巴旦木似的，等合适的时机一股脑全给你。
“剪出来肯定好看。”我点了保存，“到时候加段你说的那个百搭BGM，名字就叫《麦香和蝉鸣》。”
“好啊。”他笑了，又剥了颗巴旦木塞进我嘴里，“对了，下周六我们系有个编程分享会，有个学长做过短视频后台开发，你要不要去听听？说不定对你剪视频有帮助。”
“能去吗？”
“我跟班长说一声，带你进去。”他说得笃定，“结束后还能去吃学校门口那家麻辣烫，林萧说的那家，上次他来就念叨这个。”
我想起林萧扒着栏杆喊“放假请吃麻辣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就知道吃。”
“小孩不都这样。”魏岚看着我笑，眼神软得像融化的黄油，“不过那家确实好吃，番茄汤底熬得特别浓，上次跟室友去，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说着他忽然低头，在笔记本上敲了几行字，然后把屏幕转向我：“你看这个，我试着写了个小程序，能自动给视频加字幕，你剪老家的素材时，方言说不定能识别出来。”
屏幕上的代码密密麻麻，我看不太懂，却知道这背后他费了多少功夫。“你怎么什么都会？”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林萧的脑袋似的，“不怕把你累着？”
他的头发软软的，被我揉得有点乱。他也不躲，就低着头笑：“为你学的，不累。”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忽然觉得，这比老家的晚霞还要让人动心——他剥巴旦木的样子，对着代码皱眉的样子，还有被我揉乱头发也不恼的样子，都像这暖光里的尘埃，细碎却明亮。
旁边有人收拾东西离开，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魏岚把笔记本合上，“要不要去逛逛超市？买点酸奶配零食吃。”
“好啊。”
超市里人不多，货架上的暖灯把一切都照得黄黄的。我们推着购物车慢慢走，他总把我爱吃的芒果干往车里放，我也没拦着，就看着他踮脚够最高一层的酸奶，军绿色外套的后领露出点白，像雪落在上面。
走到零食区，他忽然拿起一包玉米脆：“这个跟老家煮的玉米味有点像，买一包？”
包装上画着金灿灿的玉米，确实有点眼熟。我想起奶奶煮的加盐的玉米，甜丝丝带着咸香，魏岚当时啃了两个，说“比市里的甜”。
“拿两包。”我说。
结账时，他抢着付了钱，拎着购物袋的样子像只刚偷到粮食的小松鼠。走出超市，阳光正好，雪开始化了，屋檐滴下的水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下周分享会，我提前给你占座。”魏岚忽然说。
“好。”
“麻辣烫要微辣还是中辣？”
“微辣，跟你一样。”
“那我那天穿什么？”他忽然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要不要穿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件蓝衬衫？”
我被他问得笑起来：“穿什么都行，你穿啥都好看。”
他的耳尖又红了，拎着购物袋的手紧了紧，脚步却轻快了不少。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购物袋偶尔碰到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在替我们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回到宿舍楼下，魏岚把零食袋递给我，又从里面掏出那包玉米脆：“这个你先拿着，追剧时吃。”
“你不吃？”
“我还有一包。”他晃了晃另一个袋子，“上去吧，别着凉了。”
我接过袋子往楼里走，走到楼梯口回头，他还站在那里，见我看他，挥了挥手，转身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背影在融化的雪水里，一步一个踏实的脚印。
进了宿舍，晓曼凑过来看我手里的零食：“魏岚又给你买好吃的了？你们俩这日子过得，比小夫妻还甜。”
我没说话，只是拆开那包玉米脆，咬了一口，果然有老家玉米的香味。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包装袋上，暖得像那个收麦子的夏天，也像此刻他站在楼下的样子。
原来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有个人把你的过去记在心里，把你的现在捧在手里，还把两个人的将来，悄悄藏在每一颗剥好的巴旦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