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脸上,古月猛地睁开眼,眼眶酸涩得发疼。枕边一片湿润,她才想起昨晚是哭着睡着的,通讯器还扔在桌角,屏幕黑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头痛得厉害,浑身也提不起力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元素之力。她慢吞吞地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学院的处罚通知——扣除本学期所有学分,取消下一届魂师大赛的参赛资格,外加三个月的校内禁足。
比起最初拟定的“停级”,这已经是蔡月儿力保后的结果了。可古月看着那张纸,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既不觉得庆幸,也不觉得委屈,就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她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干。
史莱克学院正值假期,校园里空荡荡的。平日里热闹的锻造室、魂导实验室都锁着门,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
古月走出宿舍,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走着。红色的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泛着光,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脑海里一会儿是唐舞麟在电话里慌乱的声音,一会儿是暗巷里那个决绝的背影,还有爆炸现场的浓烟、伤者的哭喊、监察团锐利的目光……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扎在脑子里,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累。
她就这么走着,从清晨走到午后,又从午后走到夕阳西斜。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拖在地上的尾巴。
临近傍晚时,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
史莱克的校门高大而庄严,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古月靠在门柱上,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古月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夕阳的光晕里,一个身影正朝着校门跑来,步伐有些踉跄,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特训服,领口沾着尘土,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渍,正是……唐舞麟。
他跑起来的样子有些慌里慌张,眼神急切地在校门口扫视,像是在找什么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古月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也跟着停住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舞麟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古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片沉寂的湖面,突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漾开密密麻麻的涟漪。有愤怒,有委屈,有失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
可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古月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一丝凉意,像在提醒她,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古月的脚步顿住了。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梢,也吹来了唐舞麟声音里的急切。她没有回头,后背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想知道吗?
当然想。
从昨天在暗巷里看到那个背影开始,从拘留室里反复咀嚼“背叛”两个字开始,从昨晚对着通讯器哭到失声开始,她就像被这三个字捆住了,日夜不得安宁。
可真当他说要告诉她时,古月的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万一真相比她想象的更糟呢?万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念想碾碎呢?
她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柱上的纹路,指甲陷进粗糙的木头里。
唐舞麟见她没动,又往前挪了两步,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天在天斗宝库,我是去拿圣灵之金。”
古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圣灵之金,那个是联邦的贵重物品。
“圣灵之金是从星斗大森林抢来的,”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苦涩,“那里的生命之湖快干涸了,很多魂兽幼崽撑不了多久,只有圣灵之金能修补湖底的灵脉。”我想为魂兽的连续出一份力。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足勇气:“我知道私自闯宝库不对,可我没别的办法……爆炸发生时,我真的不知道会那样,我听到声音就想去找你,可不能暴露……否则……会更麻烦……”
他语速越来越慢,像是怕她不相信,又像是怕自己说不下去:“古月,我没骗你,也没和恐怖组织有关系。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橘红。古月依旧背对着他,可紧握的双拳却慢慢松开了些。
原来不是骗局,也不是背叛。
是她不知道的责任,和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心里那片被炸开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没那么疼了,却又酸又涩,堵得人发慌。
她终于慢慢转过身,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额头上还没擦干净的汗渍,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声音很轻,却带着藏不住的委屈。
唐舞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猛地一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他不能说。比如金龙王的封印,比如他身上的重担,比如那些随时可能找上门的危险。
他怕她担心,更怕自己护不住她。
可他忘了,比起被蒙在鼓里的猜测,她更怕的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晚风吹过,带着夜晚的凉意。两人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远处传来的零星虫鸣,在寂静里轻轻回荡。
唐舞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夕阳的余晖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眼底的挣扎格外清晰。
“我从小就在星斗大森林长大的,”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知道的,那里的魂兽……对我来说不一样。”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掉额角的汗渍,语气里多了几分固执:“生命之湖快干了,那些刚孵化的魂兽,连蛋壳都没啄破就开始脱水。那些古老的魂兽守着森林活了几十万年,第一次露出那种……绝望的眼神。”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看向古月,目光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恳切:“我不能看着它们死。圣灵之金是唯一的办法,可那东西早就被人类势力垄断,放在天斗宝库当藏品。我试过向传灵塔申请、试过交涉,可谁会管一群魂兽的死活?”
“偷东西不对,我知道。”他低下头,声音轻了些,“可除了这样,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如果不去拿,下个月星斗就要永远失去一片栖息地,几百只幼兽……”
他没再说下去,但古月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她见过星斗大森林的样子,见过那些毛茸茸的幼兽围着唐舞麟撒娇,见过他笨拙地给受伤的魂兽包扎。对他来说,那里不是危险的魂兽领地,是家。
晚风吹起他凌乱的头发,露出额前那道浅浅的疤痕——唐舞麟说是小时候为了保护一只受伤的风铃鸟,被凶兽拍打的。
古月看着那道疤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愤怒、怀疑,在他这句话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她想起自己每次操控元素时,天地间的元素之力都会温柔回应;想起史莱克学院里那些与魂兽和谐共处的画面。原来他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星斗的魂兽,还有那份她也珍视的平衡。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再次开口,声音里的委屈淡了些,多了点复杂的情绪,“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唐舞麟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我怕……怕你觉得我胡闹,怕把你卷进来。天斗宝库背后的势力是联邦,我不想你出事。”
夕阳彻底隐没,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罩下。校门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古月看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把所有麻烦都自己扛着,哪怕被误解也不吭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却发现唐舞麟没跟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还愣着干什么?”古月的声音软了些,“难道要站一晚上?”
唐舞麟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跟了上去,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慢慢向前延伸。有些误会解开了,有些隔阂还在,但至少此刻,那道因为秘密而裂开的缝隙,似乎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