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拘留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古月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幅扭曲的画。金属桌椅泛着寒意,她刚坐下时,指尖都忍不住缩了一下。

白天的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可此刻更让她窒息的,是“背叛”这两个字。

监察团的人离开后不久,她就被带走了。没有镣铐,却有种无形的束缚,勒得她喘不过气。他们反复询问那个黑袍人的细节——身高、魂力波动、出手方式,甚至连兜帽下露出的发丝颜色都要确认。每一次提问,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唐舞麟。

金龙王血脉的气息不会错,避开冰锥时的本能反应不会错,甚至连转身时黑袍扬起的弧度,都和她记忆里那个总爱穿着特训服在操场上奔跑的少年重合。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像毒蛇,缠着她的神经,让她在审讯时频频失神。她能清晰地描述出鸭舌帽男人的逃跑路线,能精准复述出爆炸前广场上的每一个异常细节,唯独在说起那个黑袍人时,声音会不受控制地发颤。

“你在隐瞒什么?”审讯官敲着桌子,目光锐利,“以你的观察力,不可能只记住这些。”

古月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她不想隐瞒,可她更怕说出那个名字后,所有的侥幸都会化为泡影。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宁愿相信唐舞麟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那种矛盾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滚,烫得她眼眶发红。她想起他们一起制作魂导器时,唐舞麟笨手笨脚地被烙铁烫到,却笑着说“没事,锻造比这疼多了”;想起星斗大森林里,他把唯一的避毒草塞给她,自己硬扛着魂兽的毒雾;想起他说“古月,等我们变强了,就没人能欺负我们在乎的人了”。

这些画面和暗巷里那个决绝的背影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那过去的一切算什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吗?

不知过了多久,拘留室的门被推开。蔡月儿走了进来,她穿着学院的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看到古月眼底的红血丝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蔡月儿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古月愣住了,直到被蔡月儿拉起来,才恍惚地跟着她往外走。走廊的灯光昏暗,映着两人沉默的影子。她想问“您怎么来了”,想问“您相信我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走出监察局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秋夜的凉意。古月缩了缩脖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蔡老师……”

蔡月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眼角的细纹。她没有问“那个黑袍人是谁”,也没有问“你为什么停下”,只是淡淡地说:“一次任务失败不要紧。”

古月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但你这次的失误太严重了。”蔡月儿的语气沉了沉,“刚才接到消息,城西和南区又发生了两起爆炸,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恐慌已经蔓延开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古月苍白的脸上:“学院不会因为你是天才就姑息。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到教务处领处罚通知。”

古月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蔡月儿的意思——失误可以原谅,但因为个人情绪影响任务,导致后续损失,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蔡月儿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消失在街角。

古月站在原地,看着蔡月儿离开的方向,又抬头望向天斗城的夜空。星星被乌云遮住,像她此刻的心情,一片灰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桌上还放着她没来得及收拾的斗铠设计图,上面有她和唐舞麟一起画的草稿,用红笔圈着“这里要改”“能量回路太复杂”。

古月走过去,指尖划过那些稚嫩的笔迹,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可以确定那个人是唐舞麟了。

因为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在那一刻犹豫,不会在拘留室里痛苦挣扎,不会在蔡月儿提到“失误”时,心虚得喘不过气。

可她还是不想相信。

那种自欺欺人的固执,像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明知可能没用,却舍不得放手。

窗外又传来警笛声,大概是去处理新的爆炸现场。古月捂住耳朵,缓缓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

处罚她认,失误她认,可那份被背叛的疼痛和不愿相信的挣扎,像一张网,把她困在原地,怎么也挣脱不开。

夜已经很深了。

古月坐在窗边,看着远处警灯闪烁的光晕在云层里明明灭灭。桌上的通讯器屏幕亮了又暗,唐舞麟的号码被她按了又删,指尖在冰凉的按键上反复摩挲,留下一层薄汗。

拘留室的惨白灯光、蔡月儿沉下来的语气、新爆炸的警笛声……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试过强迫自己睡去,可闭上眼,就是暗巷里那个决绝的背影,和他兜帽滑落时,脖颈间那抹刺眼的金色。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管是真是假,她要一个答案。

深吸一口气,古月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等待音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声“嘟”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像谁在外面急促地敲门。

她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接怎么办?如果接了,说的都是谎言又怎么办?

就在她快要挂断时,电话通了。

“喂?”

唐舞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很安静,只有隐约的虫鸣,像是在……郊外?

古月的心脏猛地一缩,所有准备好的质问突然堵在喉咙口。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唐舞麟略显惊讶的声音:“古月?这么晚了,有事吗?”

“有事。”古月握紧通讯器,指节泛白,“今天……你在天斗广场吗?”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久。久到古月几乎以为电话断了,才听到他低声说:“没有啊,我一直在外面处理事情,怎么了?”

“没有?”古月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又开始疼,“唐舞麟,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在天斗宝库旁边的黑袍人,是不是你?!”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乱了,过了好一会儿,唐舞麟才艰难地开口:“古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是不是任务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吗?”

他试图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关切,可那份慌乱却藏不住。

“我受伤了。”古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委屈,“被炸弹炸飞的时候,我看到你了。看到你从宝库出来,看到你跑向暗巷……唐舞麟,你为什么要跑?”

“我没有……”

“你有!”古月打断他,眼泪砸在通讯器上,“你是不是和那些黑袍人在一起?你去宝库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个引爆炸弹的人跑了,现在又有地方爆炸了!”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了一天的委屈、愤怒和恐惧全都涌了上来:“你告诉我实话行不行?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古月等了很久,久到眼泪都流干了,才听到他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说:“古月,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古月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因为和你那些‘秘密’有关?还是因为……你真的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

“不是的!”唐舞麟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急切,“我没有!古月,你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有原因,等……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都告诉你!”

“等什么时候?”古月问,声音里满是失望,“等更多人受伤?还是等我被学院处罚的时候?”

唐舞麟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里,带着一丝无力。

古月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突然觉得很累。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唐舞麟,我不想听你解释了。”

“古月,你……”

“我只问最后一次。”她打断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骗我?”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古月握着通讯器,直到手心的汗浸湿了机身,才听到他轻轻说了一个字:

“……没有。”

那一刻,古月突然笑了。她挂断电话,将通讯器扔在桌上,转身走到窗边。

天快亮了,远处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可她的世界,却依旧一片黑暗。

她知道了答案。

不是他说的那个,而是他沉默里的闪躲,和那句谎言里的颤抖。

原来,真的是他。

原来,她最不想相信的那个事实,终究还是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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