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徒生
抵达中途休息的酒店时，暮色已像融化的墨汁般晕染了半边天。唐舞麟还在跟谢邂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路上看到的魂兽踪迹，许小言拉着古月的袖子，叽叽喳喳猜想着史莱克宿舍的模样——据说每间房都能看到海神湖，湖边的柳树会随着魂力波动发光。古月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线，那是出发前薛明送来的，说是能稳定元素波动。
分到房间后，她将简单的行李放在角落，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顺着纱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毯上织出细碎的银网。连日赶路的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她蜷在沙发里，没一会儿就坠入了梦乡。
意识下沉的瞬间，熟悉的失重感包裹了她。
古月睁开眼时，正站在一片无垠的精神之海上。
不同于三年前的混沌朦胧，此刻的精神之海澄澈如琉璃，四色元素化作游鱼在水面穿行，火元素是赤金的锦鲤，风元素是银白的飞鱼，水元素与土元素则凝成半透明的水母，一呼一吸间吐纳着柔和的光晕。最让她在意的是覆盖在海面的那层薄膜——银灰色的空间元素像凝固的月光，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三年前觉醒时的生涩早已褪去，如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看来这三年，你没少下功夫。”
清冷的声音在精神之海深处响起，既不像是从某个方向传来，又仿佛无处不在。古月转过身，看到银灰色的薄膜上缓缓站起一道身影。
来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衣摆绣着繁复的星图，长发未束，如墨的发丝垂落在腰间，发梢却泛着淡淡的银蓝。她的面容与古月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瞳孔里仿佛盛着两片旋转的星云，既不是古月熟悉的任何一种元素色泽，又能从中看到所有元素的影子。
是古月娜。
“你倒是比上次见面时，更像个样子了。”古月娜走到她面前，指尖轻抬，精神之海上的水元素突然掀起涟漪，化作一面光滑的水镜。镜中映出两个身影，古月的轮廓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古月娜则身姿挺拔，周身萦绕的元素波动如同呼吸般自然。
古月看着水镜里的两人，忽然笑了：“你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打招呼？”
三年前第一次在精神之海相遇时，她还以为遇到了幻境里的神祇，紧张得连元素都控制不稳。直到古月娜挥手召来空间元素，在她掌心凝成与她同源的银灰色光点，她才明白——眼前的存在，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绝非需要仰望的前辈。
“不然呢？”古月娜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像唐舞麟那样，见面先塞一把肉干？”
提到唐舞麟，古月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别开视线，看向精神之海边缘：“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
“因为时机快到了。”古月娜收敛了笑意，周身的元素游鱼忽然停下动作，齐齐转向精神之海深处，“你感觉到了吗？”
古月凝神细听，果然在精神之海的尽头，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层下苏醒。那震动与她体内的某种韵律隐隐共鸣，让她指尖的元素突然躁动起来。
“是封印。”她肯定地说。三年来，这道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封印就像沉睡的巨兽，偶尔在修炼时翻个身，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传递出“苏醒”的信号。
“准确说，是第二层封印的契机。”古月娜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向精神之海深处。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交叠，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我们的意识本是同源，当年为了让你能在这个世界安稳成长，我将大部分力量封存在意识底层，分成了九层封印。第一层随你觉醒元素之力自然解开，剩下的则需要特定的契机。”
古月想起三年前在赛场觉醒空间元素时的剧痛，那时精神之海几乎崩塌，是这道封印突然亮起，才稳住了濒临溃散的意识。她一直以为那是古月娜的保护，此刻才明白，那是同源意识的本能呼应。
“史莱克学院有什么特别之处？”她问。出发前舞长空曾说，史莱克的藏书阁里藏着大陆最古老的元素秘录，但古月娜的语气，显然不止于此。
“那里有‘种子’。”古月娜的声音低沉了些，瞳孔里的星云旋转得更快，“万年前，我将一缕本源力量封存在史莱克的地脉深处，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会成为你解开第二层封印的钥匙。”
古月愣住了。万年前？这个时间远超她的认知，甚至超出了大陆史书的记载。她看向古月娜，对方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道：“抵达史莱克后，你会感觉到地脉的召唤，那是种子在呼应你的气息。但解开封印的过程会很危险，魂力会在短时间内暴涨三倍，你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就像三年前那样？”古月想起当时骨骼寸寸欲裂的痛苦，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比那更甚。”古月娜坦诚道，“第二层封印里封存的不仅是力量，还有部分记忆碎片。那些记忆可能会冲击你的意识，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混乱。”
精神之海突然掀起波澜，火元素锦鲤暴躁地撞向空间薄膜，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古月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不安在作祟。她看着古月娜，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我解开封印失败，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
她们共享同源意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古月娜完全可以选择更稳妥的时机，甚至可以强行压制封印的苏醒。
古月娜沉默了片刻，抬手拂过精神之海的水面。原本躁动的元素游鱼渐渐平静下来，在她们脚边形成一圈圈涟漪。“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不是我的分身，也不是我的延续。我们是从同一缕意识中诞生的两个个体，你有权知道所有可能的风险，也有权选择是否接受。”
她顿了顿，看向古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而且，你比我想象中更坚韧。三年前在赛场，你本可以任由空间元素暴走，那样或许能更快击溃对手，但你选择用意志压制力量，护住唐舞麟——换作是我，未必会这么做。”
提到唐舞麟，古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宿舍楼下看到的画面，想起唐舞麟红着脸递给她烤鱼干的样子，精神之海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
“你需要信任。”古月娜忽然说，“解开第二层封印时，你的意识会陷入短暂的空白，需要有人在你身边守住肉身，不能被任何外力干扰。”
古月明白她指的是谁。零班里，谢邂和许小言虽然可靠，但面对魂力暴涨时的冲击，未必能稳住阵脚；舞长空和薛明实力足够，却不可能时刻守在她身边。只有唐舞麟，那个总能在她失控时用蓝银草轻轻包裹住她的少年，那个连击杀魂灵都要做到一击毙命、怕它们受苦的傻瓜……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
古月娜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与古月平日里的清冷截然不同，带着种了然的温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解开封印不是目的，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道路才是。”她抬手，将一枚银灰色的光点放在古月掌心，“这是空间元素的本源碎片，能帮你在封印松动时稳住心神。”
光点融入掌心的瞬间，古月感觉到精神之海的空间薄膜突然变得柔软，像有了生命般轻轻包裹住她。
“我们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史莱克了。”古月娜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衣摆的星图渐渐化作漫天光点，“记住，无论看到什么记忆碎片，都不要怀疑自己——你就是你，古月。”
声音消散时，精神之海的元素游鱼突然集体跃出水面，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彩色的弧线，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蜕变欢呼。
古月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空间元素的微凉触感。精神之海的震动已经消失，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沉睡的封印正在悄然翻身，像头即将苏醒的巨兽，等待着在史莱克的地脉深处，与她完成一场跨越万年的对话。
意识上浮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唐舞麟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在楼下喊着她的名字。
古月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晨曦透过纱帘，在地毯上织出温暖的金线。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正看到唐舞麟站在楼下的空地上，手里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看到她时眼睛一亮，用力挥了挥手。
“古月！快下来吃早饭，今天有你喜欢的甜口肉包！”
他的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古月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谢邂在他身后做着鬼脸，许小言捂着嘴笑，舞长空和薛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几个半大的孩子，眼神里带着难得的柔和。
古月看着唐舞麟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古月娜的话——你就是你，古月。
她对着楼下挥了挥手，嘴角扬起一抹清浅却坚定的微笑。
是啊，她是古月，是零班的古月，是能掌控四系元素与空间之力的古月，更是……会因为一个肉包就觉得安心的古月。
第二层封印也好，万年前的记忆也罢，都只是她人生的一部分。真正重要的，是此刻楼下的喧闹，是即将踏上的史莱克之路，是身边这些值得她信任的人。
古月转身拿起外套，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精神之海深处，那道封印似乎又轻轻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令人不安的震动，更像是一声期待的共鸣。
史莱克，她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