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翅.钴蓝》

一

春末，江城最后一只枯叶蝶落在宋晚的解剖镊上。

她把它夹进标本盒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噫”了一声。

——那是祝枝，新来的实习老师，教美术。

她伸手想碰又不敢碰，指尖停在玻璃盖上方，像怕惊动一场梦。

二

祝枝的教室里总飘着颜料味，混着一点点松节油。

宋晚下课路过，看见她在黑板上画巨大的蓝紫蝶翅。

粉笔末飞起来，落在她睫毛上，像雪。

那天傍晚，祝枝把一支用剩的颜料塞进宋晚手里：

“送你，钴蓝，做蝴蝶梦的时候记得调一点。”

三

夏天，解剖楼的灯总是亮到后半夜。

祝枝抱着速写本来陪她，画那些细薄的翅脉。

画累了，就枕着宋晚的白大褂睡过去。

宋晚给她披实验服，衣摆带着福尔马林味，冷得像雪。

祝枝在袖口偷偷写：

“愿你以后闻到的都是花香，不是死亡。”

四

秋初，祝枝的眼睛开始疼。

先是夜里模糊，后来连蝴蝶的轮廓也看不清。

医生说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慢性的，不可逆。

祝枝笑，把诊断书折成一只小纸蝶，放进宋晚的胸袋：

“替我飞吧。”

五

冬天来得比往年早。

宋晚做完实验，在走廊尽头看见祝枝扶着墙走。

她跑过去，祝枝却先伸手，摸到她的脸。

“钴蓝，”她轻声说，“我快看不见你的颜色了。”

六

最后一次见面，是江城第一场雪。

祝枝坐在美术教室的窗台，怀里抱着未完成的画。

画布中央，一只蝴蝶停在空白里，没有颜色。

宋晚把标本盒递给她——那枚春末的枯叶蝶。

祝枝打开盒盖，指尖碰到干枯的翅，忽然笑了：

“原来它一直等我。”

七

雪越下越大。

祝枝靠着宋晚的肩，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在睫毛上：

“钴蓝，别哭。蝴蝶只是提前去了春天。”

宋晚抱紧她，感觉怀里的温度一点点被雪偷走。

八

祝枝走后，宋晚把那只枯叶蝶重新做成标本。

这一次，她没有封盒，而是用钴蓝颜料在翅尖点了一滴极淡的蓝。

然后开窗，雪风呼啦一声——

蝴蝶被卷出去，掠过灰白天幕，像一粒远去的火星。

九

很多年后，江城博物馆举办“濒危蝶类标本展”。

最角落的展柜里，只有一只空盒。

标签写着：

“停翅处，蝴蝶未归。”

十

夜里熄灯，宋晚独自经过长廊。

尽头，有极轻的振翅声。

她回头，却只看见月光落在地上，像一对再也张不开的蓝紫蝶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