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祂》
我又回到那座电梯了。
轿厢壁是暗绿色的镜面,边角用铜条包着,像医院走廊尽头遗忘的钟表。我伸手按键,指尖却穿过按钮的圆孔,触到一点冰凉的金属边缘——像钥匙,又像一枚齿痕。
“叮——”
门开了,却不是楼层,是一条傍晚的街道。
路灯全亮,但灯泡里游动着细小的鱼。它们吐出的气泡升到灯罩顶端,发出极轻的“啪”,像谁在背后叫我的名字。我回头,街边的梧桐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叶,叶子坠地前会变成纸飞机,再折回枝头。
我走了几步,发现鞋底黏着一张车票:
【起点:今天 终点:今天 票价:0.7 次心跳】
字迹在我注视下慢慢褪成空白,只剩“0.7”像一道不肯愈合的痂。
街角的小店橱窗里,陈列着一排我弄丢过的东西:
四年级借走的橡皮、初三那天没敢递出的信、去年冬天失踪的左手手套……
它们被泡在淡蓝色的福尔马林里,标签写着:
【已消毒,勿触摸记忆】。
我推门进去,风铃响起的不是我的声音,而是小时候外婆用蒲扇拍蚊子的节奏。
柜台后没有人,只有一只老式座机,听筒悬在半空,像被谁刚刚放下。
我拿起它,听见电流穿过漫长隧道的回声,然后是自己的喘息——却是从十年后传来。
“……别回头。”
那声音说。
我回头,门已不见,只剩电梯壁的暗绿镜子。
镜子里站着十七岁的我,手里握着同一枚齿形钥匙。
他冲我点头,像确认一个久远的约定,然后把钥匙塞进自己的左耳。
镜面随即长出裂纹,裂缝里渗出潮湿的草腥味,像下过雨的操场。
电梯开始上升,楼层指示灯却从“9”一路倒退到“0”,最后停在“?”
门再开时,是深夜的卧室。
我躺在床上,被子隆起,像另一个人正贴着我的脊背呼吸。
枕边放着那张车票,被汗水浸得透明,终点处浮起新字:
【已抵达,请遗忘】
我伸手想撕掉它,却听见极轻的“啪”。
灯亮了,灯泡里空无一物。
窗外,一片梧桐叶慢慢飘落——没有变成纸飞机,只是安静地盖住那张车票的“?”
像替谁合上了眼睛。
――南桉槐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