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和解”

周五下午的班会课刚结束,知夏正收拾着书包,林晓突然撞了撞她的胳膊,朝门口努了努嘴。知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她母亲正站在教室后门,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紫色外套,手里拎着个布袋,眼神在教室里扫来扫去,像在找什么东西。

“她怎么来了?”林晓的声音瞬间压低,带着警惕,“要不要我去叫沈清?”

知夏摇摇头,指尖有点发凉。自从上次在校长办公室闹过以后,母亲已经很久没联系她了,连她住院的事都没问过一句。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没好事。

“知夏,你妈找你。”张老师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担忧,“我跟她在办公室聊了几句,你……别跟她吵。”

知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背起书包走了出去。经过母亲身边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混杂着廉价香水的味道,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气息,此刻却让她莫名的疲惫。

“出去说。”母亲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转身往楼梯口走。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梧桐叶落在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母亲没像以前那样急着开口,只是偶尔瞟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复杂。

“听说你病了?”走到校门口的香樟树下,母亲终于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布袋递给她,“你弟说你得了那个……抑郁症?”

知夏没接布袋,也没说话。她知道母亲口中的“听说”,肯定是弟弟裴明杰说的。那个被宠坏的男孩,大概是怕她的病影响自己,才催着母亲来看看。

“医生怎么说?”母亲见她不接,把布袋塞到她手里,自己往石凳上坐了,“要吃药?家里还有点钱,不够……”

“不用。”知夏打断她,声音很轻,“我有钱,林晓爸妈也帮了我不少。”

母亲的脸僵了一下,没再提钱的事,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吃个苹果吧,你小时候最爱吃。”

知夏看着那个有点虫蛀的苹果,突然想起沈清说过的话——他妈妈总把苹果切成小兔子的样子,而她的妈妈,从来没记得过她喜欢吃什么。她摇摇头:“不爱吃。”

母亲的手顿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自己咬了一口,咀嚼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王阿姨家的事,黄了。”她突然说,语气里带着点惋惜,“人家听说你……不太好,怕影响以后。”

知夏的心轻轻沉了一下,果然是为了这个。她就知道,母亲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她。

“明杰最近处了个对象,女方家条件不错,”母亲继续说,咬苹果的动作慢了些,“我跟你爸琢磨着,年底就订婚。到时候……你要是好点了,就回来帮帮忙。”

“我不回去。”知夏的声音很坚定,“我要高考,考完就去南城。”

母亲的动作停了,抬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愠怒,却很快压了下去。“我没说不让你考,”她的语气软了些,甚至带了点难得的妥协,“你好好养病,把身体调理好。书想读就读,不想读……也没关系。”

知夏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她母亲第一次没逼她退学,没提弟弟的工作,甚至没提钱的事。阳光透过香樟树叶落在母亲的脸上,她看到了眼角的皱纹,和鬓角偷偷冒出来的白发,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那个……沈清,”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就是上次那个男生,他……对你还好?”

知夏点点头,没多说。

“他家条件好像不错?”母亲的语气里带着点试探,“听说他爸是做大生意的?”

知夏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些。她刚想反驳,母亲却突然叹了口气:“算了,跟你没关系。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走了,布袋里是你弟买的牛奶,你记得喝。”

知夏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有点佝偻,脚步也没以前那么快了。走到巷口时,母亲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转身消失在拐角。

知夏拎着那个布袋,站在香樟树下,突然觉得心里那根紧绷了很久的弦,好像松了。不是原谅,也不是和解,只是突然觉得,没必要再跟她计较了。

就像沈清说的,有些人永远不会懂你的委屈,也不会真正为你着想。与其跟他们纠缠,不如放过自己。

“阿姨走了?”沈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

知夏转过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两瓶热可可,显然是刚从校门口的便利店买的。“嗯。”她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温热的瓶身,“她说让我好好养病。”

“没提别的?”沈清的眼神里带着担忧。

“没提钱,也没提相亲。”知夏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轻,“可能是怕我影响弟弟找对象吧。”

沈清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怎么能……”

“没关系。”知夏摇摇头,喝了口热可可,甜意顺着喉咙流下去,“我不在乎她是为了谁,只要她别再来烦我就行。”

她看着手里的布袋,里面果然是几盒牛奶,还是弟弟最爱喝的草莓味。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母亲就算是来看她,买的东西也是弟弟喜欢的。

“扔了吧。”沈清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手想接过布袋。

知夏却摇摇头,把布袋往书包里塞:“留着吧,明天带给林晓,她弟弟爱喝这个。”

沈清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突然笑了:“你好像……不一样了。”

“嗯?”

“以前提到她,你总是很生气,或者很伤心。”沈清的声音很轻,“现在好像……不在乎了。”

知夏低头看着手里的热可可,水汽模糊了视线。是啊,她不在乎了。不在乎母亲是否爱她,不在乎弟弟是否懂事,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家”是否需要她。

她只想好好吃药,好好考试,好好去南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沈清,”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清的耳根有点红。

“谢谢你让我知道,”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就算没人爱,也可以自己好好活着。”

沈清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烘烘的。他从书包里拿出个橘子味的糖,递给她:“那我们就一起好好活着,去南城,看郁金香。”

知夏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的甜香在舌尖散开。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

她知道,母亲的这次“和解”只是暂时的,等弟弟的婚事定了,说不定还会再来找她麻烦。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放下不是原谅,而是不再让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像这颗橘子糖,甜不甜,只有自己知道,没必要跟不喜欢的人分享。

风吹过香樟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她鼓掌。知夏看着沈清的笑脸,突然觉得,未来好像真的没那么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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