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的崩溃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推导动量守恒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黑板槽里。知夏盯着课本上的插图,一辆红色小车和蓝色小车撞在一起,像极了她现在一团糟的生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却暖不透那层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她已经三天没笑过了。

林晓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她手里,用胳膊肘轻轻撞她:“看我新买的发卡,像不像小太阳?”发卡上的水钻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和知夏送沈清的钥匙扣很像。

知夏没接橘子,也没看发卡,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黏在课本上那辆红色小车上。橘子从她指尖滚落到地上,黄澄澄的一瓣瓣散开,像摔碎的阳光。

林晓捡起橘子,眼圈红了。这不是那个会跟她吐槽奶茶店老板抠门、会在解出难题后得意地晃晃笔的知夏了。现在的知夏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反应迟钝,连最喜欢的橘子都懒得碰。

“知夏,你跟我说说话啊。”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算骂我两句也行啊……”

知夏转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我没事”,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能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慢慢转回去,盯着课本上的小车发呆。

下课铃响时,沈清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手里拎着个保温袋,径直走到知夏桌前,把袋子里的豆浆和三明治摆出来:“阿姨今天做了金枪鱼三明治,你尝尝。”

这是他第五天给她带早饭了。第一天是肉包,第二天是粢饭团,第三天是小笼包,每天换着花样,都是她以前提过喜欢吃的。

知夏没看三明治,只是摇摇头,把脸埋进臂弯里。桌洞里的豆浆还温着,是昨天沈清给她带的,她一口没动。

沈清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泛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不吃早饭对胃不好”,想问问她昨晚是不是又没睡着,可看到知夏蜷缩的背影,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默默收起三明治,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蓝牙音箱,连接手机后,放起了知夏喜欢的轻音乐。舒缓的钢琴声流淌在安静的教室里,像溪水漫过鹅卵石。

上次在天台,知夏说这首曲子能让她平静下来。可现在,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连耳朵都没竖一下。

林晓看着沈清眼底的失落,心里又急又气。那天校长办公室里,沈清像个骑士一样救了知夏,她还以为雨过天晴了,没想到知夏会垮得这么彻底。

“她昨晚又没去兼职。”林晓压低声音对沈清说,“奶茶店张姐打电话来问,我说她生病了……其实她昨晚在宿舍坐了一夜,我凌晨三点醒来看见她还坐在窗边,盯着外面的树发呆。”

沈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知道知夏为什么变成这样。母亲的撒泼像把钝刀,一刀刀割在她心上,虽然最后没退学,可那些“不学好”“图钱”的污言秽语,那些被当作商品交易的屈辱,已经在她心里划开了深深的口子。

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存着的照片——那是上次在天台,知夏指着云朵笑,阳光落在她嘴角,像镀了层金边。照片里的女孩眼睛亮亮的,跟现在判若两人。

“我去趟办公室。”沈清把音箱音量调小,轻轻放在知夏桌角,“你帮我看着她。”

张老师听沈清说完知夏的情况,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张假条:“让她回家休息两天吧,紧绷的弦总要松一松。我跟各科老师打过招呼了,笔记让同学帮她抄好。”

沈清接过假条,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知夏不能回家,那个家现在是让她窒息的牢笼。

回到教室时,知夏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沈清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埋在臂弯里的脸:“张老师给你批了假条,我们去个地方。”

知夏没动。

“去天台看看吧。”沈清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的云特别像棉花糖,你不是说小时候想咬一口吗?”

这句话像钥匙,终于撬开了知夏紧闭的心门。她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真的……像棉花糖吗?”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沈清的心猛地一揪,用力点头:“比棉花糖还软,还大。”

两人慢慢往天台走,知夏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沈清想扶她,又怕她抗拒,只能放慢脚步,跟她并排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风裹挟着阳光扑面而来。天上的云确实又大又白,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真的像超市货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棉花糖。

知夏走到栏杆边,扶着锈迹斑斑的铁栏,看着远处的天空。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却没像以前那样抬手整理。

“沈清,”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清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不是。”

“我连跟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知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骂我那么难听,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我甚至想过,如果真的嫁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

“那不是没用,是累了。”沈清的声音很温柔,“就像跑长跑,谁都会有想放弃的时候。”他顿了顿,指着天上的云,“你看那朵云,刚才还像棉花糖,现在是不是像只兔子了?”

知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朵云确实变了形状,长长的耳朵,圆滚滚的身子,真的像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她没说话,眼泪却慢慢止住了。

“以前我妈走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沈清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不吃饭,不说话,整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我爸以为我病了,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只是需要时间。”

他转过头,看着知夏的眼睛:“时间会把伤口慢慢磨平的,就像这些云,不管变成什么形状,最后都会飘走。”

知夏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那团堵了很久的东西,好像松动了一点点。她想起沈清为她报警时坚定的眼神,想起他举着手机对峙时冰冷的语气,想起他每天默默放在桌上的早饭……

“对不起。”知夏的声音还有点哑,“让你担心了。”

沈清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没关系。”他从书包里拿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先补充点糖分,医生说低血糖会让人心情不好。”

知夏下意识地张嘴吃掉,橘子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风还在吹,云还在飘,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的声音。知夏靠在栏杆上,看着那朵像兔子的云慢慢飘远,心里突然没那么堵了。

也许她现在还没法像以前那样笑出声,还会在夜里失眠,还会听到母亲的声音就发抖,但至少,她愿意吃沈清给的糖了,愿意看天上的云了,愿意相信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了。

沈清看着她安静的侧脸,没说话,只是悄悄把手机里的轻音乐换成了她喜欢的钢琴曲。阳光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像给这颗疲惫的心,悄悄裹上了一层柔软的糖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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