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走的奖学金
领奖学金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把红色的荣誉证书照得发亮。
裴知夏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崭新钞票的硬度——三百块校级奖学金，是她熬了无数个晚自习、错题本写满三本换来的成果。
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
给旧MP3换块新电池，买本想看很久的《小王子》，剩下的钱存起来，离买那支银灰色钢笔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沈清那支漏墨的旧钢笔，她早就惦记着要给他换了。
“裴知夏！”
刚走出教学楼，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像盆冷水浇下来。
知夏回头，看到母亲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脸色不太好看。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手里的信封被攥得变了形。
“妈？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的钱都要被你自己乱花完了！”
母亲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就去夺她手里的信封：
“正好你弟念叨着要买双新球鞋，班里同学都穿名牌，就他没有，多丢人！”
知夏下意识地把信封往身后藏：“这是我的奖学金，我有用……”
“你能有什么用？”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校门口格外刺耳：
“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读书就不错了，拿点奖学金给弟弟买双鞋怎么了？白眼狼！”
她一把抢过信封，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正好够买双好的，晚上让你弟给你打电话道谢。”
知夏的手指僵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母亲转身就走的背影，那个装着她所有努力的信封被随意塞在母亲的布包里，晃悠悠地拍打着手肘。
阳光照在母亲的背影上，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那是我……”
她想说“那是我熬夜换来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在母亲眼里，弟弟的球鞋永远比她的努力重要。
直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知夏才慢慢收回目光。
眼眶突然变得酸涩，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不能哭，林晓说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低着头往教室走，脚步像灌了铅。路过操场时，看到低年级学生在打篮球，欢呼声此起彼伏。
阳光落在他们跳跃的身影上，明媚得有些刺眼。
知夏突然觉得很疲惫，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那个抢走的信封带走了。
推开教室门时，午休的喧闹声扑面而来。
林晓正趴在桌上啃苹果，看到她进来，立刻挥挥手：“知夏！你领奖啦？快让我瞻仰一下奖学金大佬！”
知夏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容，嘴角却僵得厉害。
她走到座位旁，把荣誉证书塞进桌肚最深处，像藏起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钱呢？请客请客！”
林晓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说好的拿到奖学金请我吃麻辣烫呢？”
“我……”知夏的喉咙有点发紧：“钱被我妈拿走了，说要给弟弟买球鞋。”
林晓啃苹果的动作顿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她凭什么啊！那是你的奖学金！”
周围几个同学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惊讶。
知夏的脸颊发烫，把头埋得更低了，假装整理课本，眼眶却越来越红。
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更不想被同情的目光包围。
“别理她，”林晓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愤愤不平，“下次我请你，不吃她的！”
知夏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手指把书页捏得皱巴巴的。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变得模糊起来，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皱巴巴的，边角有点卷。
知夏抬起头，看到沈清正站在她桌旁，背着书包，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的眼神有点复杂，有担心，有犹豫，还有点说不出的局促。
是上次奶茶店没拿走的那种奶糖。知夏突然想起那天他手忙脚乱躲开时，掉在地上的正是这颗糖，后来被她捡起来偷偷塞进了他的桌洞。
“给你。”沈清的声音很轻，把奶糖往她面前递了递，“甜的。”
知夏看着那颗奶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赶紧低下头，用课本挡住脸，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林晓都识趣地没说话。
沈清没催她，只是把奶糖轻轻放在她的课本上，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知夏能感觉到他坐下时动静很轻，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趴下，而是安静地坐着，像在守护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知夏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擦干眼泪，拿起那颗奶糖，糖纸被手心的汗濡湿了一点。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舌尖炸开，甜得有些发腻，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酸涩。
她含着糖，感觉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眼眶也不那么烫了。
“你看你，”林晓凑过来，用气声说：
“哭什么呀，下次咱们再拿！拿个更大的奖学金，藏起来不让你妈知道！”
知夏点点头，嘴角终于能扯出个浅浅的笑容。
她偷偷往后看，沈清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和她上次看到他紧张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运动会那天，他摔倒时她冲过去包扎；想起雨天递伞时他通红的耳根；想起分享耳机时他长长的睫毛。
原来这个总把自己藏起来的男生，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悄悄关注着她。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
知夏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奶糖的甜味还残留在舌尖。
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大白兔，旁边写着“谢谢”。
下课铃响时，她犹豫了一下，撕下那张纸，趁沈清出去接水的功夫，悄悄塞进他的笔袋里。
沈清回来时，手指碰到那张纸，愣了一下。
他展开来看，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然后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动作轻得像在珍藏什么宝贝。
放学时，知夏收拾书包，发现桌洞里多了个小小的纸包。
打开一看，是本崭新的《小王子》，扉页上没有署名，但她认得那清秀的字迹——是沈清的笔锋，写着：“你的努力，值得被看见。”
她捏着那本书，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被抢走的奖学金好像没那么重要了，至少，有人看到了她的努力，有人懂得她的委屈，有人会在她难过时，递来一颗甜甜的奶糖。
林晓凑过来看：“哇，谁送的？《小王子》！你不是念叨好久了吗？”
知夏笑了笑，把书放进书包最深处：“一个……好朋友。”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沈清走在她前面不远，背影比平时挺拔了些。
知夏加快脚步追上去，在他身后轻轻说：“沈清，谢谢你的糖。”
沈清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看她，眼睛在夕阳下亮得像星星：“不客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书……好看吗？”
“还没看，但肯定好看。”
知夏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笑容里终于有了真心实意的暖意，“下次我看完借你？”
沈清点点头，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好。”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知夏舔了舔嘴角，好像还能尝到奶糖的甜味。
她想，就算奖学金被抢走了也没关系。
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知道有人在偷偷为她加油，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冷冰冰的钞票，还有很多甜甜的、温暖的东西，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
比如那颗大白兔奶糖，比如这本《小王子》，比如身边这个悄悄守护着她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