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意外
秋季运动会的广播声像只亢奋的蝉,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在操场上空盘旋。
裴知夏抱着一摞矿泉水站在跑道边,看着林晓被几个男生推搡着往接力赛报名处走,忍不住笑出声。
“裴知夏你还笑!”林晓冲她挥手:
“快来帮忙啊,咱们班男生不够,张老师说要凑齐人数!”
知夏刚走过去,就见体育委员举着报名表哀嚎:
“最后一棒没人了!谁来救救场啊!”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操场角落——沈清正坐在看台上,背对着人群,手里拿着本书,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哎,新同学不是在那儿吗?”
有人指着沈清:“让他上啊!”
“他行吗?”立刻有人质疑,
“看起来风一吹就倒。”
体育委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冲过去把沈清从看台上拉下来。
沈清显然没反应过来,被拽到报名处时还一脸茫然,攥着书的手指关节泛白。
“沈清同学,就差最后一棒了,帮个忙呗!”
体育委员拍着他的肩膀,
“咱们班荣誉就靠你了!”
沈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不”,但看着周围期待(或者说看热闹)的目光
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知夏看着他被塞进红色运动服里的样子,突然有点担心。
那衣服明显大了一号,套在他身上晃荡晃荡的,跑步时别再绊倒自己。
“你说他能跑吗?”林晓凑过来,咬着矿泉水瓶:
“我怎么看他站在跑道上都发抖。”
知夏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和碘伏棉片——这是她兼职时养成的习惯,总备着点应急用品。
她把东西塞进校服口袋,指尖碰到冰凉的包装,心里莫名有点慌。
接力赛轮到高二(3)班时,看台上的欢呼声突然拔高。
前两棒跑得很顺利,第三棒的男生像阵风似的冲过来,把接力棒稳稳递到沈清手里
“加油!”知夏忍不住跟着喊了一声。
沈清显然没料到接力棒这么沉,接过时踉跄了一下。
他愣了半秒,才迈开腿往前冲。
他跑步的姿势有点怪,胳膊摆动的幅度很小,像只不太会飞的鸟,但速度居然不慢,很快就超过了旁边跑道的男生。
看台上爆发出更响的欢呼。
就在离终点线只剩几步远时,旁边跑道的男生突然往他这边挤了一下——大概是想抢道。
沈清没防备,被撞得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摔在跑道上。
接力棒滚出去老远。
周围的声音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趴在地上的沈清。
知夏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已经冲下了看台。
“沈清!”
她跑到他身边时,发现他正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蹭出道刺眼的血痕。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
知夏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有点急:
“膝盖破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沈清似乎想甩开她的手,胳膊刚抬起来,就被知夏按住了:
“听话,不然会感染的。”
她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沈清愣住了,居然真的不动了。
知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运动裤裤腿。
伤口不算深,但蹭掉了一大块皮,血珠正往外冒,混着跑道上的红色塑胶颗粒,看着有点吓人。
“有点疼,忍一下。”
她拿出酒精棉片,轻轻擦过伤口周围。
沈清的身体猛地绷紧了,大概是被刺激到了。
知夏放轻了动作,抬头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发顶,眼神有点发怔。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沈清慌忙移开目光,耳根有点红:
“没、没什么。”
知夏没多想,专注地处理伤口。
她撕开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伤口上,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学生——这都是在奶茶店被烫、被割伤练出来的本事。
“好了。”
她拍了拍他的膝盖,
“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医务室。”
沈清点点头,借着她的力气慢慢站起来
他的腿有点瘸,体重几乎都压在知夏身上。
知夏才发现他看着瘦,其实还挺沉,她得使劲才能扶稳他。
“刚才那男生太过分了!”
林晓也跑了过来,气鼓鼓地说,
“明显是故意的!我去告诉裁判!”
“算了。”
沈清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
“没事。”
知夏和林晓都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这么长的话。
往医务室走的路上,沈清突然低声说:
“谢谢。”
“不客气。”
知夏笑了笑,
“你刚才跑得挺快的,差点就赢了。”
沈清的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但知夏感觉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点,没那么紧绷了。
医务室的老师给沈清重新处理伤口时,知夏才发现他的手肘也擦破了,只是刚才光顾着膝盖没注意。
她看着老师用酒精棉消毒,沈清疼得指尖都蜷起来了,却一声没吭,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孩子,真能忍。”
老师一边包扎一边说,
“下次小心点。”
走出医务室时,运动会的广播还在喊着各班的得分。
沈清的运动服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看起来有点狼狈,但脸色比刚才好多了。
“那个……”
知夏犹豫了一下,
“你的运动服脏了,我帮你洗吧?我家有那种去血渍的肥皂,很管用。”
沈清立刻摇头:“不用,我自己……”
“就当是谢谢你帮班级参加比赛了。”
知夏抢过他手里的运动服,叠了叠抱在怀里:“明天还你。”
她抱着衣服往前走,没看到沈清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膝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下午的运动会,知夏没再回看台,坐在教室里帮沈清洗运动服。
肥皂泡沾了满手,带着淡淡的清香,她想起刚才蹲下来给他贴创可贴时,他盯着自己发顶的样子。
“知夏,你傻站着干嘛?”
林晓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根冰棍:“给,奖励你的。”
知夏接过冰棍,咬了一口:
“你说,沈清刚才在看什么呢?”
“谁知道呢,”林晓舔着冰棍,
“说不定是看你头发上沾了片叶子——刚才跑那么急,跟个小疯子似的。”
知夏伸手摸了摸头发,还真摸到片小小的梧桐叶。
她笑着把叶子揪下来,突然想起沈清发怔的眼神,心里有点怪怪的,像被冰棍的甜水浸过,凉丝丝又有点甜。
她低头继续搓洗运动服上的血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泡沫上,闪着细碎的光。
知夏突然觉得,今天这场有点狼狈的意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没像以前那样——一被触碰就躲开。
至少,他说了声“谢谢”。
至少,她知道了,这个总是缩在角落里的男生,其实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和一颗藏得很深的、很能忍的温柔。
第二天早上,知夏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运动服放在沈清桌上,上面还放了颗水果糖,柠檬味的。
沈清走进教室时,看到运动服愣了一下,拿起时发现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和那天知夏发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捏着那颗糖,看着知夏认真早读的背影,突然觉得膝盖上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