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放的糖
午休铃声刚响，教室里的人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涌了出去。
林晓拽着裴知夏的胳膊就往食堂冲，嘴里还念叨着：“今天有糖醋排骨！去晚了连骨头都不剩！”
知夏被她拖着跑，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后瞟了一眼。
沈清还坐在座位上，摊开的练习册连页码都没动过，他低着头，手指在桌沿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数木纹。
这已经是他转来的第二周，知夏就没见他去食堂吃过午饭。
“你看什么呢？”林晓回头扯了她一把：“再不去真没排骨了！”
“没什么，”
知夏收回目光，跟着林晓挤进食堂的人潮：“就是觉得……沈清好像从来不吃饭。”
“可能人家家里送饭吧？”
林晓舀了一大勺排骨：“你看他穿的鞋，虽然旧但牌子挺贵的，说不定是嫌食堂脏。”
知夏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说话。
她见过沈清的司机来送过一次东西，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拎着印着高级餐厅标志的袋子。
可那天中午，沈清还是没吃饭，那袋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桌洞里，放学时又被司机拿走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挑食，妈妈总把鸡蛋黄塞进她嘴里，说“吃了长个子”。
后来有了弟弟，鸡蛋就成了裴明杰的专属，她只有在生病时才能分到半个。
第二天早上，知夏刚走进厨房，就看到妈妈把两个白胖的煮鸡蛋放进裴明杰的书包：“课间饿了吃，别又跟同学抢零食。”
裴明杰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知夏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时，妈妈突然叫住她，从锅里拿出个有点裂壳的鸡蛋：“这个你拿着吧，前两天煮多了。”
鸡蛋还带着点温度，烫得她手心发暖。她捏着鸡蛋走出家门，阳光把蛋壳照得透亮，能隐约看到里面凝固的蛋白。
走到巷口时，她把鸡蛋塞进校服口袋，指尖能摸到那点温热的裂痕。
早读课上，知夏偷偷写了张纸条，用彩笔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和鸡蛋一起攥在手里，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课间操结束，大家涌回教室喝水、聊天，乱糟糟的像个菜市场。
知夏假装去后排接水，路过沈清座位时，飞快地把鸡蛋和纸条塞进他桌洞，动作快得像做贼。
她刚回到座位，就感觉后背直冒汗。林晓奇怪地看她：“你脸怎么这么红？被太阳晒的？”
“可能吧。”知夏拿起水杯猛灌了两口，眼睛却忍不住往后瞟。
沈清正低头整理课本，完全没察觉到桌洞里多了样东西。
整个上午，知夏都有点坐立不安。她既盼着沈清发现鸡蛋，又怕他发现——
万一他不喜欢吃鸡蛋呢？
万一他觉得被冒犯了呢？
万一他把鸡蛋扔了呢？
午休时间到了，大部分同学都去了食堂，教室里空荡荡的。
沈清果然没走，他从书包里掏出本厚厚的书，趴在桌上翻看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背上，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他微卷的发梢都闪着光。
知夏假装在写作业，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他。
过了大概十分钟，沈清像是累了，伸手往桌洞里摸东西——大概是想拿笔。
他的手顿了一下，似乎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知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沈清疑惑地把鸡蛋拿出来，举到眼前看了看。
裂壳的地方露出点嫩白的蛋白，阳光照在上面，像块半透明的玉。
他皱了皱眉，又从桌洞里摸出那张纸条。展开纸条的瞬间，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知夏看到他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很久，嘴角似乎动了动，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
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校服口袋，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裂痕。
他没立刻吃，只是把鸡蛋放在桌角，继续看书。
可那之后，他翻书的速度明显慢了，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桌角的鸡蛋，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玩意儿。
知夏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松了口气。
没扔就好，她想。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知夏却听见后桌传来轻轻的响动。
她用余光瞥过去，沈清正把鸡蛋拿在手里，指尖在蛋壳上磨来磨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剥开。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捏着圆滚滚的鸡蛋，有种说不出的反差感。
知夏突然想起林晓昨天说的话：“你看他那手，不像干过活的，细得跟姑娘似的。”
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沈清就那么捏着鸡蛋，没吃，也没放下。
阳光在鸡蛋壳上移动，他的指尖跟着阳光转，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放学铃响时，知夏看到沈清把鸡蛋放进了书包。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拉链只拉到一半，确认鸡蛋安稳地躺在最底层，才慢慢拉好。
“今天怎么不等我？”林晓背着书包凑过来。
“我刚才看到沈清走得急匆匆的，手里还攥着个东西，圆滚滚的。”
知夏的心怦怦直跳：“没、没注意。”
她收拾书包时，故意磨蹭了一会儿。
走出教室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橘红色
她看到沈清站在楼梯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那个鸡蛋，正对着光看。
裂壳的地方被阳光照得透亮，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裂痕，像是在安抚一个易碎的秘密
知夏悄悄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听到他对着鸡蛋小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被风吹散了。
但她看到他转过身时，嘴角好像带着点极浅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第二天早读课，知夏刚坐下，就发现自己的笔袋里多了颗水果糖，柠檬味的，正是她上次在奶茶店给他递过的那种。
糖纸下面压着张纸条，是沈清清瘦的字迹：“谢谢。”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画得比她的笑脸还丑。
知夏捏着那颗糖，突然觉得嘴巴里甜甜的。
她偷偷往后看，沈清正低头看书，阳光落在他的发顶上，亮得像撒了把金粉。
原来被人偷偷惦记着，是这种感觉啊。
像吃到藏在口袋里的糖，明明没剥开糖纸，却已经甜到了心里。
她把糖放进笔袋最深处，像是藏起了个闪闪发光的秘密。
早读声里，她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连带着读课文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林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今天怎么回事？捡钱了？”
知夏摇摇头，看着后桌那个认真看书的背影，心里悄悄说：比捡钱还开心呢。
